小丽的肚子鼓得像座小山,走路一摇一摆的,很是神气。再过十来天就要生了。这可忙坏了小丽的丈夫大力,不是今天跑百货大楼买高级营养品,就是明天到超市买小孩的高档衣服、高级玩具,整天忙得晕晕乎乎,晕头转向。可大力打心底里乐呀,因为之前小两口早找那个远近有名的牛瞎子算好了,小丽肚子里装的是男孩。
这年头,生男生女可不一样。为什么?因为养儿能防老啊,自古如此。大力常听别人这么说,自己也这么认为,爹更这么认为。
爹娘只有大力和妹妹两个人。尽管妹妹比大力小好几岁,可从小爹拿着他比宝贝还珍重,好吃好喝的先尊着他,他吃剩下的喝剩下的才有妹妹的份。要是家里碰巧只有一个馒头,那好,爹会一掰两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大的归大力,小的给妹妹。娘曾不止一次数落过爹,说爹太偏心,可每次爹牛眼一瞪,硬邦邦一句:我偏向怎么了?我乐意!气得娘只有擦眼睛抹眼泪的份。
大力结婚后,早已暗下决心,克服千难万险也一定要给爹,不,是给自己生个儿子。爹高兴,自己更高兴。
自从小丽怀孕以来,整整八个多月大力一次家也没回。这当中爹得病住院他没回,娘摔伤了腿趴在床上一个月他也没回,妹妹从乡下打了一百次电话催他回来看看,他一句话“我忙着呢”给打发了。大力的确忙,他要照顾小丽生儿子,又要拼命打工赚钱,赚多多的钞票,让儿子健康茁壮成长。儿子的事关系到千秋万代,丁点也马虎不得。老爷子老娘啊,您老这病啊伤啊得的可真不是时候。没办法,只能委屈一下二老,先顾一顾您们即将出世的大孙子了。大力心里说。
大力眼瞅着小丽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高,大力的高兴和激动也一天天高涨,准备工作做的也越发超前越发精细到位。
这天,大力也不只听谁说说的用下奶稞子熬鸡汤可以催奶,这样小孩子养的胖养的壮实。大力一打听,这种植物只有老家那旮旯有。大力便急急忙忙请了假坐车回老家去。
一路上,大力想象着爹为了迎接大孙子的降生,一定早早准备好了喜宴的一应物品,火红的大红灯笼早已经高挂在门前,两千响的大地红鞭炮想必也早早挑在了那根打板栗用的长竹竿的顶上。大力越想越高兴,禁不住在车里哼起了小曲,直到满车的人都停止了说话,齐刷刷地用怪怪的眼光看着他,大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陪着笑脸,连连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两个小时后,大力坐到了家,却发现清故冷冻的,既没看到大红灯笼高高挂,也没有看到高挑在竹竿上的长长的鞭炮。大力感到很奇怪,问爹,爹淡淡地说,早着呢,急什么。大力让爹给刨药材,爹冷冷地一句,我身子骨还没好实落。再问,爹一句话也不答了。看来爹是不高兴,肯定是为他生病住院自己不来看他的事生气。不过,我只要给爹生了孙子,爹的不快一定会顿时烟消云散,一点不剩地飞到爪哇岛去,乐得屁颠屁颠,嘴巴裂到耳朵台,弥勒佛怎样他怎样。
大力这么想着,也就不与爹计较什么,简单扒拉了两口饭,扛起头自己上山刨药材,当天便返回了县城。
没想到,大力回城的当天下午,小丽就生了,早产。大力喜滋滋地问护士孩子和我一样,是个带把的吧?护士白了他一眼,怎么女孩就不是人?什么思想!大力愣了,两眼直勾勾的,半天没回过神来,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蹲在地上打转转,兀自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向爹交代,爹一定不高兴,一定会暴跳如雷,一定连孩子都不会看一眼,一定……
半天,大力想起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大力将手插进口袋里,在里面掏了半天,这才将手机掏出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着家里的号码,终于拨通了电话。
爹……孩子生……生了……是个女……女孩……大力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女孩,没错?好啊好啊,女孩好啊,这些天,我盼的就是个女孩……老婆子赶紧准备买请客的东西……鞭炮?鞭炮要2000响的大地红,灯笼要大红大红的,还有那个什么,你怎么这么啰嗦,快,赶快置办去,花多少钱都行……电话那端传来爹跟娘的对话声。虽说隔着千山万水,可大力从爹的说话声中明显听出爹异常兴奋,这是以前从没碰到的。
难道是爹没听清楚是个女孩?还是爹老糊涂了?他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个大胖孙子,这是怎么回事?大力如坠云里雾里一般,一时弄不明白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力从小有个刨根问底的毛病,他决心要弄个明白。大力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爹,生了闺女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爹一句话不说,半天,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儿呀,我这是为你高兴。
为我高兴?!大力几乎叫起来。
是啊,你知道我和你娘重病的那些日子都是谁照顾的?是你妹妹端屎端尿,没白天没黑夜地伺候……你有了女儿将来老了就有依靠,我和你娘到了那边也就放心了……
电话这端,大力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那里,木偶人一般。不知何时,两行豆大的泪珠顺着大力的脸颊,咕噜咕噜滚下来,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