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一种偶然因素,我有幸收到成都蓓蕾文化馈赠的一本小小说集。这部小说集便是刘郎(原名刘府林)的《小人物李大众》。翻开文集,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扑面而来,其语言冷峻俏皮、诙谐调侃,讲述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地切中当今社会的种种时弊,读来时而令人会心一笑,时而让人抿嘴一笑,但笑过之后,回味悠长,意蕴深厚。《小人物李大众》通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勾勒出世间万象和人生百态。刘郎的小小说大多描绘现代人的假丑恶,比较“真实地再现”了社会的阴暗面。读着读着,我不由地想起有“中国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称的《官场现形记》,刘郎的这几十篇小小说的立意与《官场现形记》一脉相承,颇有《官场现形记》的风味、风骨和风韵。鉴于此,我自作聪明地将本文的题目定为《现代版“社会”现形记》。窃以为,刘府林的小小说有三个艺术特征:构思巧妙、语言俏皮、意蕴深厚。
构思巧妙。小小说这种文体的容量决定了它在构思方面的独特巧妙。而构思的独特精巧首先在立意的新颖,其次主要体现在结尾的巧妙。而这得益于刘郎“把生活当作土壤,观察当作阳光,思考当作水份”的这种写作旨趣。比如《公正的报复》这篇小小说讲述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故事以一张检验单为线索,一步步设置悬念,从李大众的妻子怀孕写起,追根溯源,阴差阳错地直抵人的灵魂深处。新婚快半年的李大众快要做爸爸了,妻子喜上眉梢,他却满脸愁云。因为李大众以前在医院做过检查,检验单上注明他没有生育能力。于是,他对妻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粗暴对待妻子,无意中使妻子跌了一跤,导致流产。妻子不明就里,义愤填膺提出离婚,法庭上李大众亮出了自己的如山的“铁证”。等到妻子明白其中原委,强烈要求李大众重新进行体检。于是李大众只好再到医院检查,结果出乎意料:李大众身体健康,完全具有生育能力。李大众顿时傻眼了,请求妻子谅解,被妻子严词拒绝。后来,歇斯底里的李大众只有找到原医院算账。可惜当年开诊断书的女医师早已辞职,走时还带走了相依为命的妹妹。原来是医师的妹妹曾是一个受过磨难的痴心女孩。痴心女孩曾暗恋过一个男人,并为他怀孕,这个男人却无情地抛弃了她,她怀着万念俱灰的心情跳楼自杀,造成下肢残疾。最后读者终于知道,当年的负心汉居然就是李大众。灵魂堕落的李大众终于得到了“公正的报复”,小说产生了“大快人心”的艺术效果。
语言俏皮。诙谐俏皮的语言是刘郎小说的外衣。在《失眠》一文中,李大众是个生活优裕的银行职员,“从小到现在从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先例,从来都是一沾软床鼾声响,高枕无忧到天明。”直到有一天,他才知道自己是一个不算成熟的人。因为他在一篇小说中读到“没有体会到孤独的人不算是成熟的人。人们害怕孤独寂寞,却不知道孤独同样孕育大智大美……而孤独的主要形式就是彻夜失眠——为生存,为爱情,为事业,为友谊……”于是,李大众认为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丝毫责任感的男人”。为此,李大众终日郁郁寡欢。一次,李大众和当班主任的老同学喝酒,诉说自己的苦闷心情。老同学早就盼望有一天过安生日子美美睡上一觉,而李大众却奢望“失眠”,所以他认为李大众不是“酒醉了说胡话”,就是“吃饱了撑的拿我开涮”。见李大众的态度诚恳,老同学便给他建言献策。老同学首先建议两人掉换工作岗位,让他当班主任去,“干了苦差事保管睡不好安稳觉”,被李大众否定了;然后让他去从事写作,每天必须完成一篇作品,“保管心力交瘁”,李大众说“自己写信都还写不顺趟,恐怕一拿起笔就要打哈欠”;继而建议他辞掉优越的工作,“下海经商去吧!保管你整天钻头寻缝一门心思赚钱,哪还有闲情逸致睡安逸觉?”李大众又舍不得安逸舒适的银行工作,说“如果让我下决心辞职,我父母不把我骂死才怪呢。”;老同学最后无计可施,情急之下说“那你把女朋友让给我,你来尝尝失恋的滋味吧。”李大众觉得这完全不可能,马上找到自我优越感,说话口无遮拦:“即使我同意,我那位肯定不愿意。她爱我有稳定收入有房子有家庭条件,而你……说老实话吧,老兄,你虽有才,但她不会爱你穷教师一个的。”老同学一下火了,一巴掌击在饭桌上,指着大众破口大骂:“告诉你,你只不过是生了对好爹好妈,各方面运气好点罢了,其实屁本事没有!还这样无聊透顶消遣你老同学!……我现在工资虽没你高,但我办的补习班本地大大的有名,收入绝对不比你少。等哪天不准办补习班了,我凑足资金做大点的生意,到时我用挣的钱去夺你那见钱眼开的女友,如何?”说罢,老同学“气咻咻扬长而去,李大众终于第一次真真切切体验到什么叫‘失眠’”。读到结尾,我想读者也许会有与我同样的感受:既为刘郎诙谐俏皮的语言忍俊不禁,又为现代人贪图享受、爱慕虚荣的人生观感到滑稽可笑,生发扼腕叹息的感触。这样,刘郎“披着俏皮语言外衣”的小小说就具有了一定的意味。
意蕴深厚。一篇小说仅有精巧的构思和俏皮的语言,显然是不够的,它只是展示了外在文采,只能说是达到低层次的境界。在此基础上,倘若一篇小说达到耐人寻味的境地,作品便有了意味和意蕴,才算具备一定的思想质地和内在神采。这是小说的较高境界。值得称道的是,刘郎的小说已达到较高层次的审美境界。譬如《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李小众当兵》《千万别感冒》《人之将死》《真假离婚》《童子》《车祸》《博弈》等小说题材丰富多彩,涉及情场丑态、军队邪风、医界黑暗、良心缺位、婚姻俗念、校园歪风、官场冷漠等多种社会弊端,这些均是人们日益关注的热门问题或民生焦点,读者或多或少能够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影子,产生心灵的共鸣。作者这些犀利而尖锐的讽刺,不仅具有社会意义,而且带有凝重的思想印迹,具有震撼人心的悲悯情怀。
刘郎的小小说不仅好看,而且耐读,非常注重艺术性和思想性,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境界,形成了鲜明的艺术风格——诚如刘府林所言“多姿多彩是小小说的生命,风格是小小说的灵魂”,成为该省“第一个主要以小小说创作实力突出而加入省作协的会员”,在昭通市乃至云南省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我对刘府林小小说创作的唯一建议是,他的小说着力展现的是一种残酷的美,希望他今后多创作一些悲喜交集的作品,不要一味地把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撕裂给人看,要注重弘扬真善美,在小说中适当融入温馨的元素,让读者看到希望的曙光,要变“审丑”为“审美”,并在美的享受中愉悦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