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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告别青春梦想的宣言——读姚鄂梅长篇小说《像天一样高》

点评姚鄂梅的文,先简要介绍姚鄂梅这个人。姚鄂梅是湖北宜昌人,曾为湖北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现居南京,当代青年小说家,迄今为止,已经出版小说集《摘豆记》以及长篇小说三部,获过多项权威文学奖项,其小说强烈的思想性与著名作家方方颇为相似。我读姚鄂梅的小说不多,以前只认真拜读过她的一部中篇小说《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并撰写过读后感《“中国式”的堂吉诃德》。那部中篇描写一个生存能力差而没有多大本领的父亲,他在生活中一系列骇人听闻荒诞不经的幻想。那是一个充满黑色幽默的故事,其辛辣的讥讽意味让人怦然心动。

姚鄂梅的新著《像天一样高》便是一部思想独特的长篇小说。从小说题目看,就可以看出些微端倪:它的主题与青春、理想相关。读了开头,我就不由想起著名作家张炜的《远河远山》。《远河远山》讲述的是“一个酷爱写作的青少年因生活所迫,为了实现梦寐以求的理想,离家出走、跋山涉水、受尽磨难,最终心想事成、功成名就的故事。它的主题也是关乎理想和青春。主人公为了理想而孤注一掷的勇气让人肃然起敬,那个故事暗合了我青年时代的梦想。”

《像天一样高》通过清新别致的笔调,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激情澎湃、如梦似幻的故事。整个故事贯穿着浪漫的诗意,充满了高雅的格调,弥漫着浓郁的意识流气息。《像天一样高》在主题方面与《远河远山》相似,它写的是小说主人公小西为了理想和文学,放弃了舅舅安排的美差,应文友康赛的召唤,瞒着老妈,义无反顾背起行囊去了新疆,在边疆流浪的故事。小西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具备高贵脱俗的气质。小西的理想是一边打短工,一边旅游,同时坚持写作。她和康赛的人生观不谋而合:为了理想而生,不为生计奔波,不做生活的奴隶。他们一边过着高贵的精神生活,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好朋友阿原源源不断免费供应的牛奶。康赛的生存能力让人实在无法恭维,阿原给他安排多种工作的计划,均以失败而告终,只能安静地呆在家里读书写诗。后来,康赛找到了诗歌的精神栖息地。他看中了一片树林,每天在树干上粘贴自己的诗作,一度成为风景,不久商业开发毁灭了康赛的这块根据地。再后来,康赛与小西一起开创了精神的世外桃源:陶乐,经历了一段自力更生、自得其乐、平和安详的农耕生活。

随着康赛参加杂志社的颁奖活动归来,他们精心营造的田园生活秩序便完全乱套了。康赛带回了姑娘晏子。晏子是诗歌爱好者,康赛的忠实崇拜者。她把康赛发表的诗歌编辑打印成册送给了康赛。她的行动感动了康赛,两人从此坠入爱河。于是,她辞去了优裕的工作,跟着康赛一起来到了陶乐,做了康赛的妻子。

陶乐的平静生活被完全打乱了。这时候,小说的重点基本转移到情感方面。在此之前,阿原已把小西追到手,只是康赛未曾发觉而已。阿原为了事业蓬勃发展,同大企业联营搞垄断,拜倒在女老板的石榴裙下。得知小西与阿原相好的消息,康赛感到惊讶愤懑不已,把阿原家里砸得稀烂。康赛虽然和晏子产生关系,但他越来越认为自己只是喜欢晏子,自己真正爱恋的人仍旧是小西。偏偏这时候,颇有心计的晏子瞒着康赛怀上了孩子,并以此逼迫康赛老老实实享受天伦之乐。可康赛完全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愿成为生活的累赘;他心里念念不忘小西,听说小西准备离开,他想和她一起走,却又做不出抛弃晏子的事情,居然割腕自杀。后来,晏子不得不打掉了孩子,带着诗集离开了康赛。就在康赛身心疲惫的时刻,康赛的妈妈千里迢迢找到了陶乐,康赛被押送回家,到税务局上班,当一名循规蹈矩的公务员,过上了在他看来“忍辱负重、奴颜媚骨、口是心非”的“虚伪”生活。康赛彻彻底底告别了青春和文学,让小西和阿原感到失望,也伤透读者的心。其实创作与生活并非不能和平共处。解决了生存问题,就奠定了创作坚实基础。

康赛最后说的话,道出了诗人悲哀而尴尬的现状:“谁说我活着非得写诗不可?当我写诗的时候,那些人鄙视我,疏远我,威胁我;当我不写诗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又来谴责我,数落我,瞧不起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除了痛苦,诗歌给我带来过什么?谁又在乎过我的诗歌!”

康赛向小西坦言,他虽然跨过了青春期,却没有迈向智慧的门槛。从被妈妈押回家的那天起,虽然他神志清楚,可是他的青春理想已经彻底被埋葬了。毋庸置疑,康赛的妈妈在一定程度上是抹杀儿子青春理想的罪魁祸首,但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依然是积极生活,像小西那样一边旅游一边打短工一边创作的理想生活,在现实中几乎是天方夜谭。这种理想生活,只有像姚鄂梅这样的作家才能拥有。

阿原由于父亲成分不好,失去找到好工作的机遇,难以忍受父亲百般挑剔与呵斥,只身来到新疆创业,终于创建了自己的乳业公司,傍上了女大款,过上了近似富豪的日子。但阿原精神并不富足,他对此有自知之明:“虽然有美屋华服,却生活得粗糙无比。”阿原高度赞扬康赛:“别看康赛三餐不济,常常找我要旧衣服穿,他才是真正富有的人,他有他的精神世界,有他的王国。”“康赛身上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不是出身的高贵,而是精神的高贵,内心世界的高贵。”

《像天一样高》通过展示与描绘青年男女微妙的心理和情感,逐步推动情节发展,以此牵动着读者欲罢不能的心绪。小西与康赛的情感非同一般,他们之间“像兄妹,却比兄妹更恩爱;像朋友,却比朋友牵挂;像恋人,却没有恋人那种亲密。”康赛明明心里喜欢小西,口头上却不敢表达,只是与她保持与众不同的亲密;小西尽管和阿原相好,可是她开口闭口都是康赛;康赛即使和晏子在一起生活,可他心里装的却是小西,梦中呼喊的依然是小西的名字。

评论家汪政将《像天一样高》定位为“反成长小说”,我认为非常恰当。我想,姚鄂梅写这部小说的目的是为了怀念少女时代的诗人梦想(笔者也曾有过当诗人的理想),这部小说可以说是她的“反成长宣言”,抑或是“告别青春梦想的宣言”。那个时代,文学热潮汹涌而至,大家狂热崇拜诗歌,读诗写诗是一件非常高雅的事情,诗优则仕成为一种文化时尚。在那个年代,笔者家乡便有一位农民因诗歌特长而被政府破格录用为国家干部。但是,诚如姚鄂梅所言:“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与他们所写的诗歌一样,大器未成,不知所终。”

小西无疑是那个时代的幸运儿。她有一个近似笨拙的老妈。因为老妈偷看她的私人信件,她竟然用绝食来报复。老妈从此不能随便惹她,也不能过分关心她,却又时刻神秘兮兮地提防她,生拍她以死要挟。这样,小西成功辞去了舅舅着意安排的好差事,频繁更换工作,得以坐火车赶赴新疆,到农场加入摘棉花大军,去东部沿海渔村流浪,过上了边打工边写作的幸福生活,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小西梦想的实现与康赛青春的幻灭,这番强烈的对比,达到了一种悲欢交集的艺术境界,让读者看到了希望,犹如在寒冬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温煦阳光。

在世俗与物质的社会里,精神的消退乃大势所趋,坚守青春理想显得虚无缥缈、如梦似幻,尤其难能可贵。坚持是一种高贵的气质和品质。谁坚持到最后,谁才能撷取理想的果实。

《像天一样高》是姚鄂梅在小说形式创新方面进行的一次大胆而积极的尝试。《像天一样高》作为一部反传统小说,它不以奇巧跌宕的情节取胜,而是通过人物的情愫或意绪引领着读者,为中国反传统小说开创了一种崭新的文本。

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头,沉浸在姚鄂梅撰写的“告别青春梦想的宣言”里,我的耳畔情不自禁回荡起张雨生演唱的歌曲《和天一样高》激越的旋律:“我要和天一样高一样高,我的未来才能看得到,带着勇气毫不迟疑,向梦想加速前进,拨开乌云看见自己,竟然如此的崭新,我要拥有比任何人,都更绚亮的生命,愿意接受任何一种,最不平凡的邀请;我要和天一样高,给你一个特别的拥抱,我要和天一样高,一样高,我知道我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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