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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信任

这年八月,水甸子村突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君慧姑娘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这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或许没有这么轰动,可君慧不同。君慧是现役军人齐海刚的未婚妻。并且就在前几天,海刚已来信通知她,部队批准他九月中旬回来完婚。怎么突然就出现这挡子事呢。

这事很快就传到海刚母亲齐大娘的耳朵里,齐大娘一听,也是一惊,可她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若说对君慧的了解,齐大娘应该是最有发言权了。齐大娘老伴早逝,其他儿女又不在身边。海刚参军后,君慧就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洗洗涮涮,背背扛扛的,什么都干。没什么活时,就跟大娘唠唠嗑,说说话,问问冷暖,免得大娘寂寞。赶上大娘有个头疼脑热,她更是跑前跑后,端汤喂药,精心照料。除了这些,君慧没脾气,为人随和,从不挑肥拣瘦。她与海刚的感情大娘也明明白白。相处两年来,两人一直书信不断,情意绵绵。因此,齐大娘很难相信她会和别人跑了。

来透信的是齐大娘的娘家外甥二牤子。这人不憨不傻,只是有点莽撞,他见齐大娘不信,急着说:“大姨呀,你还有啥不信的,这事村里传的都炸锅了。人家刘大眼昨天下午亲眼看见的。君慧提了个花兜兜,还穿了件新衣服,跟着一个象城里的小白脸子,顺着柳毛沟那条小道往汽车站走了。人家刘大眼不敢告诉你,我是你外甥,听着信还能瞒着大姨吗。”齐大娘听二牤子这么说,就又问了一句:“你没问问君慧的爹妈吗?”二牤子答:“怎么没问,她爹妈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正在家上火呢。”齐大娘想了想说:“牤子,你君慧妹子是啥人你知道。可别跟着别人瞎掺和,过几天她准回来。”二牤子又坐了一会,说了句:“等等看吧。”起身走了。

三天过去了,君慧没回来,齐大娘家却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姓曲,人称曲大白。此人能言善讲,见过世面,虽然也是水甸子村的人,但无论穿戴打扮还是举止言谈,都跟一般农村妇女不一样。齐大娘把她让进屋后,又端水让茶的让她坐下。曲大白把两只胖手放在大腿上,仰着脖颈四下撒目一圈,开口道:“唉,多好的门户,君慧那丫头真是有眼无珠,分不清好歹,嫂子,强扭的瓜不甜,对那种香臭不分的女人用不着上火,老百姓讲话,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曲大白这开门见山的几句话,把齐大娘的心里说的咯噔咯噔的,她赶紧拦住曲大白的话说:“她婶,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别听风就是雨,君慧那孩子都是咱姊妹看着长大的,做不出那种出格的事,你甭替俺担这份心,没啥了不得的。”曲大白冷冷一笑说:“嫂子,你是老糊涂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开放型的,说开放就开放,天王老子都不在话下。君慧那姑娘,看着是老实巴交的蔫巴人,古怪的很呢。”齐大娘不想跟曲大白挣个里表,她不吱声了,但她有自己的主见。曲大白有说:“嫂子,你妹子看事不会错,君慧你就别指望了,趁早另打主意吧,现在还有个好机会,兰丽的对象也黄了,她原来和海刚有过那么一段子,我再从中搭个桥,让两个孩子重归于好。兰丽的条件不比君慧强?嘁。”齐大娘一听这话,惊慌的说:“哎呀她婶,这可使不得,兰丫头跟海刚的事已经过去了,可别再提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可不敢做丧良心的事。”“哼,你呀,就是不开窍,好,这事先这么放着,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曲大白走后,齐大娘坐在那里默默的想着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起兰丽,好几年前确实与海刚有过一段恋情,后来,兰丽她爹在乡里开了一个木材加工厂,渐渐发了起来,兰丽在厂里管帐目,经常走南闯北,竟与县农行的一个花花公子勾搭上。抛弃了海刚。没想到,那花花公子将兰丽玩够了又一脚踢开,与别人结了婚。兰丽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再后来,海刚参了军。不久,兰丽听说海刚在部队干的相当出色,不到一年就提干了,兰丽心里懊悔不及。那时,海刚和君慧已处上了对像。现在,兰丽听说君慧跟别人跑了,不禁为之一振,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便托曲大白前来说和。那曲大白是专会仰着尿尿往上交(浇)的人,见财大气粗的兰丽有求于她,岂能不效力。今天,她虽然撞了个软钉子,但她不会就此罢休,她要认真观察观察,以便再出马。

又是两天过去了,君慧仍无音信,二牤子又急急火火的来到齐大娘家,喘息未定就开口说道:“大姨呀,这回的事可是板上钉钉的了,别指望了,快打别的主意吧。”几句话把齐大娘说的云山雾罩:“牤子,你瞎叨叨个啥。”“人家扬胖子老婆昨天在县里办事,看见君慧了。”“啥?看见君慧了,那君慧说啥没有?”“人家扬胖子老婆见她跟一个男的在商店买东西,没敢打招呼。这不秃头虱子明摆着吗,还有啥可说的。”齐大娘确实没啥可说的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二牤子走后,她就急急的赶到扬胖子家,她要亲口问问扬胖子老婆,二牤子说的是不是实情。结果令她很吃惊,二牤子说的句句是实情。

齐大娘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这时曲大白又迈着四方步晃了进来。进屋后往炕沿上一坐,对着心慌意乱的齐大娘就说开了:“嫂子,怎么样?我看的透不透?人家君慧另寻新欢了。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咱还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我刚才又见到兰丽了,她现在想海刚想的发疯,人家现在势力大的很哪,她说了,只要你能同意她和海刚结婚,婆家一分钱不用掏,结婚的酒席百八十桌要多少有多少,屋里的摆设,带响的,有影的,要啥有啥。你呢,将来给你雇个保姆,专门伺候着……”“她婶,”齐大娘打断曲大白的话说,“这话你就别再提了,上次我不跟你都挑明了吗?说到君慧这孩子我从小看大,跟海刚对上象后,更是要多稳当有多稳当,再说了,她已跟海刚正经八百的订过亲的呀,我老琢磨着,她一准是有什么急事,不能这么说溜就溜。就算她真的不回来,也得等海刚回来再合计。我哪能就这么给独断了。等等再说吧。”曲大白叹道:“哎,遇到你这么个脑子不转弯的,真没辙。你晚上睡不着觉好好想想吧,等你醒过腔来就好了,我先给你提个醒,海刚过几天就回来了,人家可是回来成亲的,到时候你拿不出媳妇多掉价。”

离海刚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齐大娘的心象火烤一样焦急,她托人四处打听,但君慧毫无踪影,就连君慧的爹妈也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

齐大娘病倒了,在海刚即将到家的这天早上,齐大娘的家里来了两伙人,一伙是曲大白和乡里的一个干事,一伙是二牤子和他个一个朋友。两伙人的目的虽然不相同,但焦点只有一个,扔掉君慧,海刚回来和兰丽成亲。那个干事是兰丽又请来的一位说客。他先是打着官腔开了口:“大娘,齐海刚同志是你的儿子,也是咱全乡的荣耀,他的个人问题,政府是责无旁贷的要给予关怀,目前海刚马上就要回来结婚,可是新娘子突然出走,这问题处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拥军拥属的政策问题,这是个原则问题,事到如今,我们只好想个应急措施,老曲大概也跟你谈了,关于兰丽和海刚的情况,我看是可行的,一是他俩有感情基础,二是海刚是个孝子,只要是你老点头答应的,他是会同意的。这样你老了了一份心事,海刚又能安心在部队服役,岂不是皆大欢喜。”干事的话刚落,曲大白马上接着说:“你看,还是人家当干部的会说话。哪象我没深没浅的,不过我也是急呀,嫂子可要多担待,好了,不说这些了,事不宜迟,嫂子你就点个头,呆会海刚一进屋,咱就来个快刀子斩乱麻,立马把结婚证扯了,兰丽那边都准备妥了。”二牤子又说:“大姨,咱不能便宜了君慧,俺们俩上君慧家把彩礼要回来。”

农村习俗,男女青年订亲男方要向女方家过点彩礼,事情显得庄重。当初君慧跟海刚订亲时齐大娘为了尽到婆母的责任,自己省吃俭用攒下一点钱,为君慧买了几件衣服和首饰。虽然君慧曾表示过不要一分彩礼,当齐大娘将这些东西硬塞给她时,她还的喜欢的不得了。是啊,哪个姑娘不喜欢新衣服呢,齐大娘看到姑娘这副样子,心里象吃了蜜一样的甘甜,她喜欢君慧就象喜欢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别人再怎么好,她都不眼红。

齐大娘这辈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现在孩子都大啦,日子也好了,她唯一的心思就是让海刚和君慧早日把亲事办了,她还等着抱孙子呢。可谁想到,事到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多周折……刚才干事和曲大白说话时,她躺在炕上感到浑身难受,脑袋里乱哄哄的,不愿接茬,只想用沉默守护着自己的信条。当她听说二牤子要去要回彩礼,她惊醒了,她知道,那样做就意味着这门亲事彻底断绝了。意味着她和君慧这两年多来如同母女的情意将化为流水,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拼力的说:“二牤子,你给我老实呆着,你要把你大姨往死里逼吗?”说完这话,她感到头疼的象要炸开一样,又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流出了眼眶,顺着皱纹滴落到枕上。昏迷中不住的呼唤着,“君慧,君慧……”

曲大白看到这场面,突然露出一种狡诈的眼神。她诡密的给那个干事和二牤子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到外面说话。大家刚要起身,就听外面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军人跨进屋里,大家不由的脱口喊道:“海刚。”话音未落,一个令他们张口结舌的场面出现了,紧随海刚进屋的正是君慧姑娘。

君慧姑娘脸色苍白,带着旅途的一路风尘一扫屋中的场面,来到齐大娘跟前,俯下身招呼道:“大娘,大娘!”齐大娘微微的睁开眼,望了望叫大娘的人,忽然,眼睛一亮,睁大了。使劲的看着君慧,一动不动。君慧脸上透着红晕,她抬手捋了一下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叫了一声:“大娘。”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大娘笑了,伸手给君慧擦眼泪。曲大白和那个干事都蒙了,他们俩相互交流着眼神,意在寻求一个脱身之计。还是心直口快的二牤子打破了僵局,他半喜半怪的问道:“君慧妹子,这几天你上哪去了,大姨想你都快想死了。”君慧望了望海刚,笑而不答。海刚憨厚的说:“咳,出意外了。”接着他给大家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早在20天前,海刚把准备结婚的信发出以后,部队接到通知,上级派海刚到军校上学。九月中旬报到,这与他的婚假撞了车。领导一研究,决定马上让他启程,回家结婚。于是,海刚匆忙起身上路。没想到,在列车快要驶进家乡县城的时候,海刚突然发现几名歹徒抢劫旅客的财物,出于军人的职责,海刚立即与歹徒博斗。几名穷凶恶极的歹徒与海刚对打起来,海刚身中数刀,直到乘警赶来将歹徒捉获。海刚才无力的摊倒在地。

列车到站,立即将海刚送进了医院。那位被救的旅客被海刚的精神深深感动,跑前跑后的照顾着海刚。当他知道海刚此行的目的时,便急忙赶到水甸子村,把事情告诉了君慧。

君慧听到消息又惊又急,她想,这事要叫大娘知道了,说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子,干脆先瞒着她,等以后慢慢再说。就这样,她悄悄的和那个青年离开了水甸子村,来到海刚身边。海刚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输血。君慧知道自己是万能血型,撸起胳膊就给海刚输了300毫升血。

那位年轻的旅客还要赶路,被君慧劝说走了,送到门口时,他一定要和君慧到商店给海刚买点营养品不可,这就是扬胖子老婆看见的那一幕。

海刚养伤期间,君慧感到他身边离不开人,就寸步不离的守候着,这时她自己也因输出大量的血而感到头晕恶心,但她还是硬挺着给了海刚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直到海刚的伤基本痊愈。

君慧出走的迷团解开了,齐大娘胜利了,她坐起身,象孩子一样倚在君慧的身上。二牤子傻乎乎的笑着:“哎,这事闹的,这事闹的,都怪我这木头脑袋,把君慧妹子好个冤枉。”曲大白和那个干事寻个空溜了,谁也没在意。

第二天,海刚与君慧双双来到乡里,领了结婚证。第三天,海刚打起行装告别老母和妻子,踏上新的厉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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