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团练”是经世致用的最佳途径,万事俱备的情况下,曾国藩因为在家守孝而自我限制,差一点失去人生中最关键的机会。
“忠孝”是儒家的两个基本原则,在长期的发展中,也形成了表达“忠孝”的各种形式,尤其是“孝”,更是有名目繁多的表现形式,是否尽孝,全在形式能否做得到位。
曾国藩一直以理学家自居,尽孝当然要做给所有人看。可是,偏偏在丁忧期间,出现了曾国藩人生中最关键的机会,好名声的他陷入了自己设下的败局之中。
十三年的京宦生涯,使曾国藩名声大振,跻身六曹,尤其是对于理学的不懈探索,使他的思想境界有了巨大的改变。曾国藩已经由不遗余力地谋求个人与家庭的发展,转而为整个统治阶级和社会制度去争生存。但是,当他冒死犯颜皇帝,以决心挽救江河日下的局势时,却发现自己补天无术,引以自豪的二品京官,并不能为他解国家倒悬之急提供什么帮助。
咸丰二年(1852)六月,曾国藩得以去江西做乡举的主考官,并获准事罢可回乡探亲。曾国藩在行抵安徽太和县境内小池驿时,接到了母亲江氏已于六月十二日(7月28日)逝世的讣闻。于是他改服奔丧,迅速由九江乘船西上。行至武汉时,他从湖北巡抚常大淳处得知,太平军正在与清军在长沙激战,于是他便从岳州改旱路,途经湘阴、宁乡,于10月6日转回白杨坪。
当湖南编练新勇的时候,曾国藩正在湘乡家中“丁忧”。其好友刘蓉劝他到团练局襄办团练,曾国藩以不能“墨绖”而与公事,对军事十分外行,有“如菽麦之不辨”而加以拒绝。
实际上,这一时期的曾国藩内心里十分矛盾。太平军虽然离开湖南进入湖北,然而太平天国的革命思想却给湖南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各地会党纷纷起事,社会环境十分动荡。对于以国家屏障相标榜的曾国藩来说,镇压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尽快恢复封建的统治秩序,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和义务,他应将多年积累的才识,用于捍卫清王朝的统治斗争中去,并在斗争中一显身手。
然而,曾国藩又有极深的顾虑。一方面,他深受理学影响。他认为丁忧期间出来任事有失大节,不久前即因江忠源“墨绖从戎”而责怪他有亏大节,此时曾国藩当然不愿自打嘴巴;另一方面,京宦十三年,使他深深认识到了统治者的腐败与无能,更使他了解了吏治的腐败与堕落,对于与他们的合作,曾国藩不抱任何希望,与其将来事事掣肘,无望成功,不如现在就隐其锋芒,避而不出。他在给朋友的信中,描述了当时的心情说:
“窃尝以为,无兵不足深忧,无饷不足痛苦,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贪饕退缩者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浩叹者也。”
这使曾国藩感到前途渺茫。恰在此时,即1853年1月21日,他接到清廷要他帮办湖南团练的谕旨,在权衡利弊之后,他写出奏疏,决定拒绝接受任命,请允在家为母亲完孝。
正在写好待发时,湖南巡抚张亮基专弁函告曾国藩,武昌被太平军攻下的紧急消息,他的好朋友郭嵩焘又受张亮基的委托,以一天急赶120里,连夜来到曾家,劝他出山说:“你本有澄清天下之志,今不乘时而出,拘于古礼,何益于君父?且墨绖从戎,古之制也。”这一席话,对于曾国藩来说触动很大,重镇武昌被太平军攻克,这将意味着太平天国的威胁在不断加大,如若太平军反攻长沙,他将安身无处,避居山村,恐非良策。
曾国藩碍于面子,却难于改变主意。于是郭嵩焘又请曾父曾麟书出面,劝说儿子出来承办团练。这样,曾国藩在既有保全桑梓的名号,又有父命可承,便无顾虑可言。于是曾国藩决意墨绖出山,他在后来写给江忠源的信中解释到:“大局糜烂至此,不欲复执守制不出之初心,能尽一份力必须拼命效此一份,成败利钝,付之不问。”
很快,曾国藩告别其家,与郭嵩焘赶往长沙,去兴办团练。此一改变是曾国藩一生中的重大转折,从此,他便踏上了镇压太平天国的漫长征程。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个人往往受一些无法理解的观念所束缚,并导致失去成功的重要机会。曾国藩在丁忧期间,就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败局。
如果您有机会询问功成名就的曾国藩,给他帮助最大的人是谁?如果您与曾国藩的关系足够好,他一定会说是“洪秀全”。
一点都不奇怪,如果不是洪秀全的太平天国,曾国藩几乎不可能在历史上留名,当然也不可能成为二百年来权势最大的汉人,也不可能对中国的近代史产生重要、深远的影响。曾国藩的成功,完全是建立在平定太平天国的基础上,而不是其他。
根据满清的官吏制度,曾国藩丁忧回家之后,要等到三年之后重新做候补,在失去穆彰阿的庇护之后,他很难再重新爬到原来的高位的。
乱世出英雄,太平天国实际上给了像曾国藩这样的在籍官吏,能够发达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江忠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短短的两年内,由一个知县摇身一变,成为安徽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
曾国藩也是在野的少数高官之一,在士人的心目中也享有很高的声誉,办团练可以一呼百应,开发一条升官发财的新路。
士人兴办团练是大势所趋,曾国藩不出头,肯定有其他人出头。如果他墨守陈规,三年之后再出山,只能成为别人的幕僚,而不是湘军的头领。
曾国藩当然理解这一点,心里十分着急。
可他却不敢主动出山,做出不孝的行为,因为他太重视自己的形象了。一直以封建卫道士的面目出现,江忠源丁忧期间出来做事,他还去信教训了江忠源一顿,现在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吧。
曾国藩必须为自己寻找一个台阶。
这样的败局,对于曾国藩确实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应对起来绝对游刃有余。
办团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团练大臣的影响力是成功的关键。团练大臣一般都是丁忧或者在籍的官吏,成为朝廷和地方的联系人。
曾国藩是湖南少有的高官,加上个人修养的声誉,是湖南创建团练的最佳人选。曾国藩知道,湖南凡是有办团练想法的人都会来找自己,完全有机会做做形式,待价而沽。
果然,邀请曾国藩出山的人是一拨接一拨,他达到了不是自己想出山,而是不得不出山的目的。同时,在朝廷的任命和父亲的催促下,三个台阶让曾顺顺利利地出了山,把握住了人生中最关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