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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云浓深处

我们已经走的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

——纪伯伦

1

索青,你开门。你这鬼丫头,在房间干什么?

父亲索云海今天不上班,他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索青的卧室门口等着。良久,索青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

索青,为什么惹你妈妈生气?索云海问。

我没有,是她自己找气嘛。

还说,你这个孩子真不懂事,不如萧木……

索萧木,索萧木是吗?好吧,你们就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叫索萧木的乖女儿好了吧?哼,我索青从此与你们没关系。

说完,索青啪地关了房门。

烟岚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一脸尴尬。

唉,索云海叹气道:烟岚,别生气了啊,孩子不懂事。

没有,我就是担心萧木,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会怎么样。

那孩子会照顾自己,放她折腾去吧,再说了孩子们毕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等过阵子,索青奶奶来了,我也带你出去走走。

不了吧,小青我也放心不下。你看都快高考了,她还一副懒散的样子。这个假期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么,睡觉?上网?闷着也能闷出怪脾气。

我还是说说她允许她上街疯去吧。我这就去。

说完,索云海转身,重重地拍索青房门。

索青,你好久没有上街跳舞了,干嘛不去?

索云海等待回应,把耳朵几乎都要贴到门板上,里面依旧没声音。

烟岚无望地看他,他摇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算了。烟岚说。

不。他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阵势。可当他再度把手放到门板上时,门却自动开了,这可吓了他一跳:死丫头。

哈哈,你是想让我去跳舞嘛,没问题,这就去,走喽。索青跳出来说。

只见她穿宽松的赭黄布袋裤,套头紧身水纹棉T恤,宝蓝色运动鞋,右手还拎着一架灵巧的自制放声机。

冷——

烟岚说着要给她找羽绒衣。

不用,拜——

她一跳跨出门去,像兔子。

2

文化宫前面的小广场上,由七个大孩子组成的“瓢虫组合”人员集合完毕。穿黄褂子的男孩说:老大,你也太急了吧,我正跟老妈逛鸟市呢,你看你这一个紧急集合,我可得罪挺了我老妈。

是啊是啊,还说不来就给严惩,我看老大发神经喽。另一个短头发的女孩说。

索青瞪他们,抬高声音喊:准备——开跳——

她这一声令下,其他六个人迅速排好架势。唯有她不紧不慢地把放声机放到地上,按下开关,播放的曲子是PSY-冠军。

激烈的摇滚乐,青春的激情,爆发与周旋,皆在肢体上了。

天气很冷,七个孩子却是跳得热汗淋漓,周围人越聚越多,有用目光顶礼膜拜的,也有指点笑谈的,不过这七个孩子可不惊慌,他们已经能够习惯这种状态。他们跳得更起劲。用他们的话说那就是:我就是卖弄,你有么,你会么?

索云海也在人群中,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索青跳街舞。以前他反对索青的张扬,他劝告她向索萧木学习,正正经经地把舞蹈当回事。当时索青就反问他,什么叫当回事?就是把兴趣爱好当成一项夺得功名的工具吗?他哑然。是啊,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倒他了,他也不能分辨人们是不是把对功利的追求与个人的爱好混为一谈了,好像没有明显界限吧,如果利用得当会是好事,如果心态调整不好则会适得其反吧。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得一紧,也许索青在这个方面比索萧木明白,但他也说不出索萧木做的不是来。糊涂的,糊涂的,他这样说自己。

爸,发呆呢?索青突然蹦到他跟前问。

啊,怎么停了?他说。

早停了,跳累了,回家洗澡睡觉。

走吧,我开车呢,一起。

不了,我还是跑步回去吧,正好缓缓劲儿。

嗯,好吧,我也跟你一起跑步。

车呢?不要啦?

一会儿打电话让司机过来取。

说完,索云海果真就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冲刺的姿势。这惹得索青笑个不停。

得了吧您,穿皮鞋还要跑步?开国际玩笑!我看散步回去得了,并且难得本姑娘愿意哦。

路上,索云海向索青表态:以后他再也不反对索青跳街舞。哪想索青不领情:您反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停止过吗?

哈,这倒是,你丫头倔啊,有本事啊,哪肯听老头子的话。索云海只好自嘲。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为什么来看我们跳舞。

听实话?

嗯。

好,说实话吧,不为什么,一点儿也不为什么。你相信不相信?

信。

小青,不瞒你说我现在能接受街舞了,就像我们年轻时一样,也会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以显示青春不服输啊。

谁知道呢……你要是感兴趣我给你讲讲,这街舞啊其实是美国黑人由一种发泄情绪的运动演绎成的街边文化,极具爆发力,能把全身的力量释放出来,你知道吗,那时候是痛快的。

嗯。

你们大人把我们归类到嘻哈族,嗯,不错,嘻哈-Hip-Hop。知道Hip-Hop的原意吗?Hip的意思是屁股,Hop的意思是跳动,连起来就是跳动的屁股,哈哈,好玩吧。

索青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扭起屁股,惹得索云海哈哈大笑,也跟着扭起来,完全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

至此,索云海对索青多了一层认识。不过一谈论到舞蹈的话题,他就又担心起索萧木来……

他开始托人联络索萧木,暂时无果。索青告诉他,索萧木临走时关了手机,说要彻底自由些时日。

3

夜色下的城市被浓雾包裹着,如果站在外太空看它,它一定是滑稽的,像一团脓包球体,外表朦胧圆滑,内里却是充满了腐败的脓疮粘液。至少每个人都有一颗不能示人的脓疮,等待着自然溃烂,好释放腥臭,然后才能获得大自由吧。也许,自由向来与痛苦是并联的。

我睡不着,云海。

云海,你说咱们是不是去看看林西?

云海,萧木什么时候回来?这孩子能去哪儿呢?真叫人担心。

还有小青,也不知道搞什么,鬼鬼祟祟的,这两天不在家闷着了,一个高个子男孩来接过她,不是她同学。

喂,云海,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

我听着呢,你说吧,我听。索云海声音低沉,透出明显的困倦。

你烦我了吧,是吧?

说什么呢,烟岚,你又敏感了。每到冬天你就这样。唉,快下雪了……周末去看林西。

嗯,我多准备一些东西,先托人带给他,然后我们空着手去,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也知道他是个敏感的人。

好,都听你的。烟岚睡觉吧,我很累,最近公司的事出奇得多,也许是岁数大了,脑筋不好用喽。

别胡说,睡吧。

烟岚关了台灯,让自己陷入无边的黑夜。她就着索云海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寻找着旧日的记忆。

闸门被推开……

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她挺着肚子躲在一个桥洞中,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生产。她的手提包里有两瓶液体,一瓶是剧烈的毒药,一瓶是新鲜的牛奶。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她跟丈夫林西跑到这个无人认识的城市。林西为了挣到更多一点儿的钱,好送她到医院生产,就冒险去赌博。他用唯一的一件传家之物做抵押,那是一只青花瓷瓶,他们结婚时用来插过鲜花,他们给它一个好听的名字——苏麻离青。

结果他输得很惨,不但输掉了那只苏麻离青,而且还把身上唯一的两百块钱也给输了进去。那时是月底了,他们因为再无钱交房租被房东婆赶了出来。天气很冷,举目无亲,他们躲在桥洞下避寒。当天气冷到了极限的时候,他们的心也冷到了极限。

他说烟岚我对不起你,你让我死了算了。烟岚没有阻拦,她说如果你原意摆脱我们孤儿寡母也好,去死吧。这话让林西羞愧得很,是啊怎么能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怀孕待产的妻子呢。他呜呜地哭起来,像个深夜迷路的孩子。

他说,我去找他借钱,你等我。

找谁?烟岚问。

云海。

云海?云海在哪儿?

昨天我看见他了,他说他刚到调到这个城市上班。

不会吧,我不信。

我没必要骗你,烟岚,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看见云海,可现在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也许他就是我们的救星呢。

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跟电影情节一样。

烟岚,听话,裹好大衣,等我。千万别乱动,我很快回来,很快的。

说完,林西就走了。烟岚望着他的背影发呆。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她为要出生的女儿担忧。她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生下她。说实话她对生育抱有恐惧感,在上次做B超时医生告诉她孩子是个女孩,可能脐带绕颈一周半,让她注意调整一下睡觉的姿势,还教给她一套俯卧操,纠正胎位的。她挺害怕,当即问医生:孩子会死掉吗?医生惊恐地瞪她,不是这医生对生死看不开,实在是她从医十多年来还没有遇到过哪位准妈妈会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这可是中国人言谈之禁忌。

不过对于烟岚来说并没有什么是禁忌,生死不算什么,眼前的灰暗和窘迫才是最大的压力。她当它们是石头,巨大的,没有空隙的,没有一丝道义和希望的。

她看了看包里的两瓶液体,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耻,说实话在她的人生概念里从来就不曾真正有过死亡和恐惧,那么要这一瓶子毒药做什么呢?她绝对不会服下它,那是对她人格的一种侮辱。毒药,毒药,哈哈,她喜欢毒药,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提醒,只有告诉自己有毒药这种东西存在,然后才能更好的把握自己的状态,认真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点儿希望。她就是这样,充满了彻底的绝望,但是又怀抱了无限的希望。希望是可以压服绝望的。说到底,绝望是伤感性情的依托和宣泄,希望才是立身之根本。

那天深夜,她在桥洞用一种变异的强大的唯心主义做盾牌,抵制了严寒,等来了林西、棉袄,还有索云海。

4

把家里的全部钥匙留给索青,索青很开心,说要邀请几个同学来家住。烟岚不同意。索云海说,随便她吧,你就是现在不同意,你能担保我们离开之后她不做出些什么吗?烟岚摇头,也只得听之任之了。

午饭后,他们便开车出门。索云海说五个小时就能到。嗯,我已经给林西寄了快件,有一些香肠、好茶、西式糕点,我想它们比我们快。

索云海开车很稳,烟岚上去没多久就睡着了,索云海关了音乐,他知道她昨晚没休息好。这样在路上的就只有索云海了,索云海是个生活姿态认真的男人,有着一般人非能比的成熟与稳健,他从来不觉得困乏,他以老子的道德经安身立世,他承认老子比任何一个思想家都伟大,那是神,值得供奉到内心的。平时他也与烟岚有争执,烟岚说你别陷入空无理论不自拔,他说其实我对任何都不迷信,我只是觉得老子的理论只是反映生命,他不给它增加任何介质与东西,他不在其中选择,他只是接受。

每每讲到这些时烟岚便摇头。烟岚无言以对。他便接着告诉她,如果生命是荒诞的,你就要接受荒诞,如果它悲哀,你也便要承载悲哀,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必须妥协,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妥协的只有你的内心。而烟岚再也听不下去了,便会走开。他嬉笑着跟在她身后:等我们九十岁的时候,也告别孩子们上山去,去喜马拉雅山,你在南面,我到北面。

当然这多少有些玩笑的成分。他是想起了关于老子的一段传说:有一天老子对他的门徒说,我现在老了,要到山上去,我要到那里去准备死。在活者的时候跟人们一起生活是不错的,美好的,但是当你接近死亡的时候,进入完全的单独才是好的,这样就可以在绝对的纯粹和孤独中移向本源。

这段话他初次看到便震惊了,他也决定临近死亡的那一天,他会选择离开人群,离开挚爱的周围。也因此,他更以为老子就是老子,独一无二的。尽管他还达不到无念,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透过一种哲学体系摸索生命,摸索生活。他还郑重其事地把一个印度男人的话复述给妻子烟岚:所有的西方的宗教在深处都是精神分裂的,你一创造上帝,就立刻创造了一个魔鬼。烟岚反驳。烟岚是基督教徒,虔诚的。不过到最后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想着这些,他的车速不由自主地提快了。他的思想在驰骋,像野马。

烟岚似乎睡得很踏实。他便轻轻一笑。

到达品高街的时候,他才叫她:到了,下车吧。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五个小时的吗?烟岚揉揉发皱的眼睛道。

是啊,你可是睡了五个小时呀。索云海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告诉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是不肯麻利地下车来,她故意磨蹭。要说没来时吧她天天惦记着要过来看看,可现在来了来了她却又胆怯了。

走吧,烟岚。索云海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伸手去拉她。她顺势下来,躲在索云海身后,慢慢地走。

索云海心疼地笑了下,便不去管她,这样反而令她轻松了。他们朝前走,按照半年前得到的地址。在一个拐弯处他们跟人打听。路人说,林西?是做幼儿园老师的林西吗?索云海说,不知道,就是要找一个叫林西的人,住在这条街上的。路人说,那就是了,你们朝右转,第一个院门是他家。

按照指引,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朴素的院落。索云海上前几步,扣动门环。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年岁五十左右的家庭妇女,她问找谁?索云海便向她说明了来意,女人顿时眉开眼笑,迎接他们进门。女人说,林西几天前就念叨你们了,说有贵人要上门,这不我都准备好几天了。谢谢您,怎么称呼?索云海边走边问。呵呵,叫嫂子吧。女人爽快地答道。

穿过长长的院落,女人把他们带到堂屋:坐下歇会儿,我去叫林西。

他没在家?索云海问。

嗯,这几天他闲得慌,就把家属院的娃娃们一个一个又叫到幼儿园去了,教他们念三字经。女人说。

嫂子,他真是幼儿园老师?

可不是咋的,他就喜欢孩子,工厂工会主席的位子给他做他还不干呢,你别看咱这是个街道小厂子,可生产的毛料都销到国外了,当工会主席工资比这幼儿园老师多。

哦。

让你们见笑了,一个大老爷们做孩子王……哦,这位是弟妹吧。女人喋喋不休,又指着烟岚问道。

是啊,嫂子。烟岚慌忙站起来。

坐,坐,我这就去叫林西。

说完,女人一溜儿小跑地出门而去。

心直口快的女人啊,是个好人。索云海对着她的背影评价。

嗯。烟岚附和。

说实话,没有一个人的心情再比烟岚紧张的了。她拼命压制自己,以免让自己的窘迫露出来。她必须面对。既然他们都能放得开,她为什么不呢。

十多分钟后,外门被人推来了,再接着是屋门,再接着就是一个佝偻着背的瘦瘦的中等个子的男人出现在索云海和烟岚跟前。

此人便是林西。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眼泪的纷飞伴随着互诉衷肠,或者埋怨诋毁。但都没有。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似流经了几个坡段的河水,再多的波澜也隐藏了起来。或者说不叫隐藏,而叫消隐了吧。时光是最好的机器,它收容、消化掉一切爱恨情仇。

晚饭大家一起忙活,包的是猪肉白菜加粉条馅儿的饺子。索云海擀面皮,林西的妻子和烟岚包馅儿,林西则坐在一旁把包好的饺子摆放整齐。几个人围坐着,东一句西一句,无外乎电视中正同步播放的一个抗战片的剧情的探讨。

饭菜不是很丰盛,除了饺子还有林西从食堂点的炒菜。气氛却是很好。没有人要饮酒,林西说多年前就戒了,索云海说开车也不能喝。林西妻子说不行不行,今天必须破例。索云海回头看烟岚,烟岚也点头。索云海便说好吧,就一瓶。

摆好杯盏,寒暄几句,酒水下肚,彼此的话也多了起来。

林西说,娃娃们挺好,一个一个的摇头晃脑地背诵人之初啊性本善……

不淘气呀?索云海笑问。

淘气,淘气的时候多,也特别懂事呢。上次你们嫂子病了,一帮小鬼还哭呢,你们猜小鬼们哭啥?

哭啥?烟岚也忍不住问。

哭奶奶会不会打针疼。

哈哈……

小院充满了久违的欢笑声。

第二天早上,烟岚、索云海他们离开时,林西又没在家,林西妻子说这家伙一定是去遛鸟了。

生活习惯挺好的,呵呵,那我们就不等他了,一会儿啊他回来了嫂子你跟他说一声。

哎不好意思,你看我们家林西多不懂规矩,别介意啊。他就这脾气,其实他心里头高兴着呢,昨晚一宿没合眼。

没事,嫂子,我们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好了,走了啊。

嫂子再见。烟岚也说。

发动了车子,起步,行驶。烟岚透过后视镜看见林西的妻子还在朝他们挥手。烟岚心头一暖,眼泪差点没出来。

喂,看见什么了?索云海问。

没、没什么。烟岚说。

可我看见了,林西在那颗大树后面躲着呢。

索云海加快了车速。

5

本来打算要讲的话,到底还是没有机会讲出来。

烟岚有些难受,她暗暗骂自己笨蛋。一个秘密居然隐瞒了二十多年,而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人相遇了有机会说了,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原因是什么呢?她想。也许是见面的气氛太安静了,让她找不到一个说话的切口。

不过,到底要不要再去说呢?她问自己。

还是不要了吧,一切都那么安宁,何必再打破?何况对于索萧木和自己来说,身份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关键是那么多人爱着、关注着,不曾遗忘,这才是莫大的幸福。

如此一想,她平静下来。

假若生活是湖水,那么就让湖水继续它本来的面目,暗涌其内,表面如镜。光亮。干净。直到成为一种习惯。

索云海是个聪明的男人,他自然能发觉爱人的心思。他抚摸她的手臂:烟岚,别找别扭了,你看大家不是都很好吗?

嗯,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要是苏麻离青在他手上,他的生活也许会更好。

烟岚,你真是善良。其实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什么?烟岚吓了一跳。她吓了一跳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上当你以为你隐藏起一个秘密时,殊不知别人也对你隐瞒着什么。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可她无力表白她的不满,因为心虚。

云海,我不想听。她说。

她原意让索云海口中所说的秘密跟她心中的那个秘密一样,归于海底,成为一颗美丽隐忍的化石。

不,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意义不大,不过对你来讲也许是一剂心药,能医治你的心病。

索云海坚持要说。

没办法,烟岚只有倾听。但她抱定了一个信念,无论如何别激动。她不能不想到林西,或许现在的林西正是她的榜样。

烟岚,我告诉你,其实那只苏麻离青是假的。索云海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烟岚以为自己有听错。

我是说我们家珍藏的那只苏麻离青瓶是假的,仿造品。

怎么回事?云海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

可是那年,我们是以高价收回来的呀。当初你不是还用它做抵押,给你换来了一个银行职员的工作吗?

都是假的!

假的?

是的,烟岚你听我说。当时情况特殊,你怀着身孕,林西又被人迫害,你们流落到我身边,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可我怎么帮呢?给你们钱你们只接受暂够生计的那一小部分。再说我也没有太多的钱和能力啊。我编造了这个谎言……我知道,你跟林西都把这只苏麻离青瓶子看成是生命的支撑,你们答应过老师要好生保管它的,所以你们有使命。可它被林西输掉之后,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我动用了我所有可以动用的社会关系还是找不到它,最后我想我为什么不仿造一个呢。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能仿造出跟你们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这主要是我在老师身边比你们还要早,老师给我看过这个瓶子,并且我因为喜欢它而偷偷画过它,那张草图我一直当记念品保留着,我没有想到的是它后来居然能派上了用场。我跑到景窑镇,找到最好的工匠师傅,亲自监督他们制造了这个假的苏麻离青。林西以为我真的赎回了苏麻离青,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哦,我对你说过,那时候他很颓废,他告诉我如果找不到苏麻离青,他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而你,也因为我找到了苏麻离青,心情好起来,顺利的生下孩子。我看着你们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也高兴啊,所以我就打算把这个秘密隐瞒到死。只是后来,林西因为再去赌博,欠了高额外债,被人砍了手指,你们因为生活的诸多原因越闹越僵,你们分手后林西来找过我,他说这个瓷瓶他不会再拿去典当,他还说为了怕别人惦记它,就将它转送给我收藏,我本来不打算收,可耐不住他的哀求,再说了我也知道这瓶子是仿制品不值钱,所以就收下来……你看,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事实是,那只苏麻离青瓷瓶确是假的。我不是有意骗你们。除了这个事情,其它发生的都是真实的。

为什么才告诉我?

怕你不能接受,怕你误会。我再重申一遍,除了瓶子是假的,其它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包括我们的爱情。这点儿我最担心,担心你敏感,去怀疑什么。

哦,可是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呢?

烟岚自言自语。与其说她是在质问索云海,还不如说是她在质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要骗呢?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时时处处布满了骗局,有时候真的必要。

6

烟岚没能说出自己隐瞒的秘密,却无意间知道了身边人的秘密。

从林西家回来以后,她开始翻看索萧木小时候的照片,尤其是在她听见林西的妻子说林西是如何如何喜欢孩子的话后。

这中间她给林西妻子打过一次电话,爽朗的林西妻子邀请他们再去玩儿,说下次会带他们四处走走,会炖草鸡给他们吃。烟岚开门见山问:你们几个孩子?

林西妻子到也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一个也没有。我在前夫家吧是跟前夫不合,长期分房,也没有怀孕的机会,就没有了做娘的机会。后来跟林西结婚后,林西身体一直不好……我也没……

那你们没打算收养一个或者认一个干女儿?烟岚说。

哦,不,认一个干儿子或者干女儿?烟岚又更正道。

没有,林西的脾气可倔啦,说什么也不肯收养别人家的孩子。早几天我还打算从我三妹妹家过继一个,哪想他着急了,他三天不跟我说话,吓得我不行,嘿嘿,你说我犯得着因为养别人家的娃跟他生气吗?到头来还不是我们俩老头老婆儿在一块儿过日子啊,指望孩子是指望不住的。

哦。

哎,不过啊,我家林西不是心眼寒,他对幼儿园的孩子可好了,可就是不肯收养孩子。他就是古怪,一个月吧就领个千把块钱,还老是倒贴给幼儿园买什么四书五经,你说小娃娃咋就能懂这个?

嫂子,你别生他气。

咋会呢,我还不理解他?呵呵,放心吧。

嗯,嫂子,有时间你来市里玩吧,我带你逛商场。

好啊,不过林西肯定不去,他说他这一辈子就老到厂里了,哪儿也不动。

那你就自己来。好吧。我们先聊到这儿?

行。

再见。

这是一次愉快的聊天。林西妻子喋喋不休的叙述,让烟岚很踏实。烟岚知道,林西一定是在想念着女儿索萧木。

是该安排他们见一面了。以前吧,彼此间没有音讯,现在好不容易联络上了,还等什么呢。嗯,就这样,等索萧木回来,然后挑一个好日子,就带她过去。

烟岚翻开桌上的台历。今天是12月的最后几天了,她希望元旦之前能看见索萧木。她记得索萧木临走前说过,会在元旦前后回家,说最迟也不会耽误到一月下旬。

12月27日,依旧没有索萧木的任何信息。她想她了。希望她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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