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带着迎接的队伍,汇合了亚特斯,莫哈玛,桑族的阿略郡王,以及随后赶到的几个小诸侯国主,一起穿过城门,进了皇城。
莫哈玛暗自打量这两个名噪一时的男子,觉得虽然二人粗旷、潇洒各占胜场,可是一个太过凶悍霸道,一个过于沉稳冷静,全都是令人难以把握,喜怒难测,深沉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只怕是属于欲成大事者的两个极端典范。可是,她自知不是个能够驾驭此般人物的女子,还是远离他们来得比较安全!
长长的队伍消失在皇城的方向,分列两旁的人群又恢复了先前的杂乱无章,人们都在兴奋谈论刚才所见到的贵人们,谈论他们的穿着打扮,谈论他们的姿态相貌,以及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言。
仿佛,这些难得亲见人物,片刻间都成了他们熟识的左邻右舍,对他们的一切全都能够如数家珍。
有几个人对于某些细节有些争议,情不自禁地高声吵了起来,而另外一边,则有两个好朋友,因为所崇拜的人不同,先是互相诋毁攻讦,接着便大打出手。
偶像的力量,古今皆同,内外无别。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突然,靠近城外方向的人群又有些异常地骚动起来。
远远地,传来一波比一波兴奋的欢呼声。隐隐可以分辨那些欢呼声分明是在叫着一个封号。
“护国郡主!护国郡主!”
“快看,我们的护国郡主!……”
“原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打败了海盗的护国郡主……”
“她好年轻啊!”
……
“护国郡主?她终于来了!!”
那神色诡异的瘦子,和那面目狠戾的壮年人,不觉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雅兰一行轻衣简从,骑在马上缓缓而行。
靛紫色的深衣官服,酋长的头冠上高高竖起的尾羽,衬托得雅兰更加唇红齿白,眉目清秀。
西拉杰和巴鲁紧随在她的身后,再后面是银盔银甲全福武装的十二卫士。
两面旗子高高地飘扬在两侧,一面是兰族酋长的专用旗子,白色旗子上靛紫色和金色的丝线绣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奇特大鸟,旗子随风飘动,大鸟似乎要呼之欲出,振翅高飞。
另一面是橙色的旗子,上面只绣着“护国郡主”几个金色的大字,华丽的穗子缀满了四周。正是有苏丹王亲自御准,敕封给雅兰的那面象征着皇室的信任和托付的旗子。
周围的民众看着这面旗子,便齐声欢呼了起来。
巴鲁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丝毫不敢稍稍偏离,西拉杰却机警地四下巡视。他们知道,在这异地,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即使是在皇城的脚下,危险也是无处不在的。
自从兰族端掉了海盗的巢穴,就不断地听到海盗们要报复的传言。
而最简单最狠厉,也是最常用的报复手段,就是对兰族的首领,雅兰酋长下手了。
而最让人忧虑的是,那个狡猾凶狠的海盗头子,下落一直不明。
雅兰本人对此却一直不以为然,这一次坚持只带了左右侍卫长和十二个亲兵卫士。
虽然他们个个都是阿进教导下的会武高手,关键时刻能够以一对十,可是还是稍显势单力薄了点。
“你们两个,神经不要绷得这样紧,接近皇城了,可以放轻松点了。”
雅兰笑着冲周围欢呼人群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对西拉杰和巴鲁说道。
一路都看着这两个象金刚一样严肃紧绷的贴身侍卫,真是有点闷,雅兰不觉有些怀念起活泼好动的墨兰来。
若不是为了安全考虑,这一次真该带着她,若是她能来,这一路只怕会多了许多话题吧。
想起上一次两人的争吵,雅兰不觉觉得又好笑又感慨。
妹妹毕竟是妹妹,无论各自是什么样的身份,妹妹似乎都具备了向姐姐撒娇发发小脾气的权利。
只怕等她出嫁了,这种乐趣机会少很多了吧。
终于快要到京城了,要见到很多人了。
“酋长,小心!”
雅兰听得异样的风声自左前方直扑而来,一时间无暇细看,本能地身形一挫,整个人向后仰去。
只见一只利箭,夹着风声,奔着雅兰的左胸急速射来。
那箭却不是由人手拉弓而射出的——试想,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哪里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的下一个人弯弓射箭,若是有的话,如此大的动作,只怕箭没射出,人早就被发现了。
这支短箭是由一种特制的小型弓弩射出,距离很短,速度极快。尽管雅兰自小习武,反应奇快,又有西拉杰提醒在先,可是这一躲一闪,虽能躲过其锋芒,避开要害,却还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伤。
西拉杰目光四处巡视,发觉人群中似乎有人用什么东西瞄准雅兰,心中警铃大鸣,大叫一声,便向前扑去,可是他离雅兰还有两个半马身的距离,哪里来的及。
说是迟,那时快。
只听一声马的嘶叫,“扎!”“轰!”
雅兰飘落一旁,然后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坐骑轰然倒地,抽搐挣扎着,眼看要不行了。
原来,鬼使神差地,那匹马受了惊,突然人立而起,那支利箭便深深地扎进了马颈,那马儿便代替主人遭此一劫。
呼啦啦一声,十二个卫士立刻把雅兰和马匹密密地围在了中间,西拉杰手握长剑站在最外面,以防对方有任何新的攻击。
“巴鲁!”
“知道了!”
巴鲁反应虽然稍慢,可是与西拉杰配合却很好。西拉杰叫了那一声小心,向雅兰冲过去时,他已知道事情不好。眼见得有支箭从人群中射向酋长,提起身后士兵的长矛,便向那方向直扑过去。
他的身形虽然过于高大宽硕,行动却一点不比常人来的迟缓,两旁的人眼见得出了大事,都惊叫着向两旁散去,如此一来,巴鲁倒少了好多阻力。
巴鲁眼见得有两个鬼祟可疑的人,一个正要藏起手中的什么东西,大叫一声:“站住!”。
两人转身便逃,巴鲁长矛一挥,便刺中了一个瘦子的大腿,瘦子跌倒在地,从他的身上骨碌碌共下了一种筒形的器物来。另一个较为高大的外衣商人却一闪身,躲到了人群里。
“不要跑,拿命来!”
“巴鲁,穷寇莫追!”
巴鲁挺枪要追,身后却传来雅兰酋长坚定低柔的声音,只好作罢。
雅兰蹲下身去,轻抚着垂死挣扎的马儿,心中有着万分的不舍与感激。
“雅兰酋长!”
西拉杰轻轻地唤道。
雅兰低叹一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转过身去。
西拉杰手起剑落,马儿低低嘶叫了一声,便脱离了苦海。
那个受了伤瘦子和那只掉落在地的特质弓弩被带了上来。看到他那身特异的装束,和那只皮质的眼罩,雅兰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一双狠利如野狼的眼睛陡然间闯进了她的脑海中。
逃掉的那一个,莫非是他?
“你以前做过海盗吗?”
那瘦子捂着腿,正疼得呲牙咧嘴,听到这话,不觉惊惧地抬起目光盯着雅兰,目光中全是满满得不敢置信。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海盗)??
眼见如此,雅兰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你的主子莫非又找到什么靠山了?果然仍是贼心不死吗?”
“他……”确实不死心!
“今日暂且饶了你,去告诉你的主子:即使有一天我死了,兰族的海域里,仍容不下你们的!”
“…噢…是!”
瘦子自知今天必然是凶多吉少,没想到竟能够逃出生天,狂喜之情溢于言表,顾不得有伤在身,爬起来就想逃,可看到铁塔般的巴鲁,和一脸凶神恶煞的西拉杰,又胆怯地退缩了。
雅兰眼见如此,倒感到有些好笑,知道巴鲁和西拉杰没抓到真凶,现在又放走了帮凶,有些于心未甘,不免劝道。
“你们不用这样。他也是受人指使,杀了他不过是突增杀孽罢了,在他主子的眼中,他的命不过是一株稻草,留下他也于事无补。既然我没有受伤,也不必为难他了。”
“好了,你走吧!”
周围的人眼见得雅兰死了爱马,自己也险些遇害,现在却丝毫不为难被抓的帮凶,反而要放他走,不觉都感到有些意外,顿时议论纷纷。
那瘦子咬咬牙,突然跪下来对雅兰磕了一个头,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巴鲁和西拉杰虽然对刺客恨的牙痒痒,可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
眼见得一场危机被化解了,就在此时,前方却又起了一阵骚乱。
只见一人一骑,急驶如飞,快如白色闪电,远远地由皇城的方向飞奔而来了。在他的身后隐约可见马蹄所带起的漫天烟尘,似有千军万马追随他而来。
只听得马蹄落地的急促“嗒嗒”声快速地靠近了。
那一人一骑眼看着来到跟前,却被重重的人流所阻挡。人群见那马来的近了,都纷纷向两边退散开去。
那马上的人却是心急如焚,马通人性,白马更是焦躁地跺着响步,呼呼地喷着响鼻。
忽然一阵疾风起处,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抹白色的影子,从头上飞掠而过,轻飘飘有如风中落叶飘落到了十二个白衣卫士的护卫圈中。
白色的身影直直地落在了雅兰的面前,那身后片片随风飞扬的衣抉,依旧翻卷着,不肯沉寂下来。
李陵跨前一步,一把执住雅兰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雅兰?没有受伤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雅兰,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焦躁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谢天谢地,你没有受伤。听到有刺客的消息,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雅兰任由他握着,淡淡地笑着,并不答话。
多日不见,李陵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更加风姿卓雅,更加自信,似乎少了许多的禁忌和牵绊。
现在两人的身份比只怕以前更加敏感了。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当朝红的发紫的宰辅大人不顾男女之忌,就这样握着兰族酋长的手,一副关切深深的神色,只怕就此传开,又是一段是非,一番色味俱全的谣传。
雅兰这样想着,却没有抽回手来,依旧任由他握着,感受着那只大手粗造的纹理和温热的暖意。
李陵自听到雅兰遇刺的消息,一路上提着心急驰而来,一下见到完如初的雅兰,无暇细想,那里还顾得了其他,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她飞了一般。
西拉杰别过脸去,刻意不让自己看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没有血色的唇紧紧地抿着。巴鲁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直起身子,用高大宽阔的身躯遮住了外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