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是各诸侯国主前来参加庆典,进都城朝贺的日子。
巴达亚的城里城外,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头带着大斗笠,外夷商人打扮的壮年男子混迹其中。斗笠下是一张黝黑的面孔,满脸的络腮胡须掩去了他的本来的面目,一对浓烈的黑眉,飞扬着,两道冰冷狠利的目光从略显狭长的双目中射出,扫向来来往往的路人,像一只不驯的野兽。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牵着一匹骡子的瘦子。
几匹骏马由远而近,望京城急驰而来。
伴随着那一声声嗒嗒的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的通传声如风般掠过,在人海中激起千层浪花。
“报!南海亚特斯王到!!”
“报!卡西亚莫哈马公主到!”
“报!桑族阿略郡王到!”
“报!……”
随着通传中一个名字接着一个名字的出现,越来越响亮的惊奇的叫声和热烈的谈论声,在人群中一圈圈地播散开来,与先前的喧闹声共同熬成了一锅喧嚣的热粥。
“哼,不过是一个个狼子野心,窥伺国家的人,有什么值得这样的尊重和好奇的?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愚民!”
人群中那个商人装扮的壮年汉子口中低喃着,忍不住愤愤地挥了挥手臂。他的一只手臂似乎受过伤害,明显地有些不便。
“岛主不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目标迟迟没有出现,我们可不能先暴露了自己哪!。”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脚夫打扮的瘦子,低低地劝道。那声音沙哑,从胸腔中发出,带着一种让人耳鸣的回响。
那瘦子戴着一只黑皮的眼罩,个子短小精悍,尖嘴猴腮,倒像一只得道的狐狸。
“真是奇怪,向来自大傲慢的亚特斯,这一次怎么会第一个到达了呢?”
通传消息的马匹引起的骚动刚刚平静下来,过了不久,皇城的方向便又传来了一阵阵更加响亮的传告声。
“苏丹王陛下赦令特使出迎!”
“公主殿下派遣特使出迎!”
“休亲王殿下亲自出迎!”
“副宰李陵大人亲自出迎!”
……
……
立时,四厢的城门哗啦啦全都打开了,一队队身着重装,手持着象征性的矛和戟的卫士,簇拥着几个身着锦衣的大人,列队向城外走去。
队伍的前面,骑在两匹栗色的高头大马上的,是两个代表皇家出迎的特使。那种毫无杂色的身材高大的栗色大马,从来都是苏丹王室御用。
中间坐在八人抬的特制软轿上,肥头大耳,一脸富贵相貌的,便是王弟,休亲王。
这种特制的软轿,倒更像中土的滑竿。只是这中软轿更加舒适华丽,乘坐的人位子显得更加高高在上。通常八人抬的软轿上就可以随意躺卧,若是十六人抬的,便能够同是乘坐两个人,并可以在上面下棋喝茶等等——当然这纯粹是一种财富的炫耀。
休亲王全身上下一团锦绣,头上金色的王冠紧箍着他肥硕的大头,他坐在高高的轿上,俯视着周围的民众百姓,神色间带着些倨傲,眉宇中似乎又掩藏着一丝紧张。
突然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周围更加显得万分地嘈杂。
只见一匹白色的骏马跃然而出,白马的鬃毛长而且顺滑,四个蹄上都护着一圈白色的长毛,随着步伐的跳跃飞扬着,倒像是踩着四多漂浮的白色云朵。
然而,让人忍不住喝一声彩的,倒不光是这匹难得一见的“雪狮子”骏马,而是骑在马上的人更是英俊潇洒,一身合身的白色锦缎朝服,显得身形笔挺魁伟,与雪狮子马相得益彰,越发衬托出主人的高贵不俗。
李陵这还是第一次穿着曼丹的朝服在大庭广众露面。
曼丹的朝服与大明朝的官服不同,特点是直襟,窄袖,无领,直筒型的袍服,腰系宽带,佩以宝石玉坠,丝绦等饰物,襟口处多以反复的刺绣,多彩闪烁的的丝线点缀,更能衬托人的体型和男子气,更显出一股精悍干练之气。
李陵今天所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朝服,胸前后背都以金银色的丝线团绣上代表官位的图案和徽章,腰间依旧系着他惯常使用的白玉带,头发高高冠起,却不带宽大的盘纱官帽,只以顶紫金色的发冠束发,发尾一支短短的白色孔雀羽,象征着他的身份地位。
一人一骑刚一出城,便引起了一阵阵惊叹之声,也引来一道冰冷仇恨的目光。
李陵似有所觉,视线向人群中追随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外夷商人的背影,和一匹驮着货物的骡子。
是自己多心吧,或者只是个普通的愤世嫉俗的商人罢了。
李陵无暇细想,带着队伍沿着城门外的官道前进。
想起听到通传后朝廷里的一番忙乱,李陵不觉有些好笑,可是他也确实感到有些奇怪:一向都会摆足了架子最后一个到达,以让所有的诸侯国王和朝中达官贵人们,都前来迎接自己的亚特斯,这一次怎么出人意料之外地第一批到了呢?
卡西亚公主和桑族等诸侯王们和他一起到达,只仅仅是个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亚特斯,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不令人费心猜疑。
“亚特斯王,你这一来,只怕京城里都要炸开锅了。”
侧骑在一匹栗红色的马上的莫哈马,甩甩火红的头发,仰起白玉盘般的脸庞,看着黑衣黑马宛若黑暗的魔神般的亚特斯,绽放出一朵娇巧欢快的笑容。
“哈哈!”
亚特斯不觉开怀大笑起来:
“听闻卡西亚的公主是一位心直口快,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的身后是四十名黑衣的卫士,个个身形魁梧,尖兵利甲,乌亮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黑沉沉的光芒。
迎风飘扬的黑色旗帜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牙舞爪,毛发张扬的雄狮,铜铃般的双目,瞪视着前方,令胆怯者不由得退缩规避。
莫哈马微微转了一下目光,不去看狮子的双眼,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不是这狮王的仇敌。
“狮王这次出人意料地先行抵达,莫非是为了某人?”
虽然她心中对亚特斯难免有些畏惧,可是女人的好奇心,和她天性中的开朗率真,让她克服了心中的惧意,大胆直言。
“你认为呢?”亚特斯斜睨了一眼身形娇小,却凹凸有致穿着性感的莫哈马,对她的艳丽的姿色倒没有象对她的直率大胆那样感兴趣。
他此时心情似乎很好,很有心情同人周旋,狂烈之气收摄了许多,倒显出难得的温和。
“可惜呀,雅兰酋长这次却不知为了什么,耽搁了。”
莫哈马快人快语,她那一副错过精彩的戏码的遗憾样子,让跟随的下属却倒抽一口冷气。
连桑族的郡王也都被她的话呆住了,心中暗暗诅咒着卡西亚公主的口无遮拦。
亚特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仰天大笑了起来。那响亮的笑声惊动了他座下的马匹,大黑马焦躁地踏着步,甩动着马首。亚特斯披在身后的黑色卷发也随之四散飞起,和着那在风中翻卷黑色斗篷,象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雕。
“莫哈马公主,你说的没错。雅兰没有在这里,真的是很可惜!”
亚特斯话锋一转,突然故作好奇地问道:
“莫哈马公主果然好胆色,听说卡西亚和兰族最近以来走的很近,鸿雁传说,往来频繁。莫非莫哈马公主也与我的喜好相同,是有意与我想争吗?只怕公主无法遂愿!”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莫哈马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霎时一红,又是一白。
亚特斯虽然明指她向兰族定制情丝之网,并用大量的财宝购置火器的事情,暗中却告诫她:安心当个收成之君,不要妄想扩张或图强。
莫哈马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却开始真的有些遗憾雅兰的迟到了。
就在此时,前头已经接近京都皇城了,远远地便看到一长列衣着豪华配饰精美的出迎队伍。
这一边,除了亚特斯的黑卫士们岿然不动声色,其余的士兵和护卫们都个个目露艳羡之色
不知是谁咕噜了一句:“果然是皇城的人,好气派。”
“哼!”亚特斯不屑地轻哧了一声:“不过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突然,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那条白色的熟悉的身影,不觉目露精光,视线一霎也不霎地盯住了对方,口气变得慎重起来。
“不,我说错了,皇城之中还是有一些中用的人的!”
莫哈马好奇地看看神思专著的亚特斯,再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白马白衣文人模样的人,虽然也惊诧于对方雍容自若的气度和英俊潇洒的相貌,可是却不知对方何以让亚特斯如此看重。
“那白衣人是谁?”她回头低声地问身后的老大臣。
“恐怕,他就是老宰相亲自前往兰族请来的,那位来自中土的一支神箭救了雅兰酋长的李副宰李陵大人。”
“李陵?”
莫哈马一听,不觉又再次专著地打量着那位白衣飘飘的文士,却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像那位传说中的神射手。
“李陵,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这个士,说的正是你呀!上次见到你,还是雅兰座上的客卿,分别才短短数日,你已经成了曼丹朝权倾一时的宰辅了。不知下一次见到你,又该是个什么身份呢?”
亚特斯的眼中,始终没有再看进第三个人,无论是那两个代表皇室的谦卑恭谨的司礼官,还是腆着大肚子故作姿态的修亲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所谓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带着利刃。
李陵回了他一个沉稳的笑容,却不去接他满是挑拨意味的话题。
“狮王说笑了,李某不过是朝廷略尽心力罢了。狮王和各位郡王公主远路而来,旅途劳顿,只怕都困乏了,请随我等进城休息吧!苏丹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以及大祭司,都在宫中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