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是会让人有些怅然。连海与天,都显得分外的黯然和低沉。
兰族对于李陵,无疑是离开故国后的第二个故乡。
自来到兰族后,李陵虽然也曾离开了一段时间,到铂锡国主持水务和水稻种植,可是毕竟只是稍离,也还算是没有离开兰族和雅兰的势力范围。
这一次的离别,意义却大有不同。
想到时局的动荡,前途之未卜,再相见的遥遥无期,此后所代表的利益也不再全然相同,李陵的心不觉沉重起来。
送行的人群中,却没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
雅兰不知道上哪去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据说她离开前吩咐左右侍卫不得跟随,也不许众人去找她。
天蒙蒙的下起了雨来。细细腻腻的,倒有些江南烟雨的缠绵。
这年的第二个雨季将来了吧,只是这烟雾缭绕的雨,和着那潇潇的海风,更添一点离愁别绪。渐渐显得不安的灰蓝色的大海,像极了心中翻腾不休的浪潮。
李陵在那块探出大海的岩石上,找到了临海而立的雅兰。
她一身素净简单的麻衣短衫,在风雨中猎猎作响,长发散开着,披散在身后,有几分不胜衣衫的柔弱,有多几分不羁的洒脱。
“啊……”
迎着风,雅兰突然张开双臂,扬声长啸。
风卷着浪潮拍打在岸崖之上,远远地传来阵阵潮水涌动的声音,像是万马嘶吼,争先恐后地回应着雅兰的啸声。
“虎!”“啪!”“啪啪……”
依稀仿佛,李陵又回到了那天落海时,独自漂流在浩淼的大海中,听见的那一阵从天的尽头传来的奇魅的歌声。
好像那一天,也正是雅兰那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我来了”,召唤着他跃身海中。层层的海浪,阵阵的海风,都成了传播声音的使者。
莫非,冥冥之中真有神灵,无形中引导着他们的相逢与离别?
“雅兰!”
雅兰的手臂僵了一下,缓缓地垂了下来。并没有回过头来。
“你要走了?”
“是的。”忽然之间,千言万语,都成了无言。
雅兰微微地叹了口气。李陵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明白她此时的话语中为何带着一种释然后的轻松。
“走吧!命中注定了,你来到这里,必将身负重任,有所作为。正如我,”
又是一声轻叹,随风散去,融化在雨中,消于无形。
“正如我,来到这世上,便注定了要为父复仇,为祖先争光的使命。兰族的重任,看来虽是我母亲为我争来的,可谁说不是神灵们早就安排好了的呢?”
“雅兰……”满腔的肺腑,只化作一声轻唤。
看着她风雨中略显瘦弱的肩膊,挺得刚硬笔直的后背,李陵心中不舍,却也明白此时无法为她分担什么。
此时,他多希望自己能有一对坚强宽阔的羽翼,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可是,即使他真的能有这样的能力,雅兰会选择放弃独自坚强,接受庇护吗?
如亚特斯之势如中天,倾心相许,且不能让她心悦诚服,其他的人,又如之奈何?
一个女子,刚强如斯,也算是世间难得一见了!不禁让人钦佩又爱慕。
“我走了,你要多加保重……天凉了,不要这样淋雨了,对身体不好……”
密密的关切之意掩藏不住,关心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吐露了出来。
雅兰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李陵自觉有些逾矩,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它:“…找不到你,进长老和担心……西拉杰也很着急……墨兰……”
“你走吧!”雅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后会总是有期。只要你心中记着兰族,此去都城路并不远,随时欢迎你回来!”
“…”
雅兰终于回过头来,一朵笑妍,娇媚如花,开放在李陵的眼中:“祝你鹏程万里,前途无量……愿神灵保佑你,一步平安,凡事顺遂,莫忘了……兰族!”
李陵贪看着她,心随着她的话语起起落落,想要在其中找出她不舍的蛛丝马迹,终究难以如愿,黯然告别。
这年的终了时,李陵随老宰相入朝为官。
李陵的从政之路并不若老宰相所说的一路坦途,而是遍地荆棘,充满坎坷。知道大半年后,他才渐渐地得到重用。
因为一些人的从中作梗,李陵刚开始总是在一些名曰高位,却没有实权的位子上绕来绕去。
甚而至于,在一些人有意的挑拨下,原本支持李陵入朝的谷少彦对于李陵也开始有了一些芥蒂。
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所有的这些阻碍,是由亚特斯间接地造成的。
桑尼遵亚特斯之命,派人进京,假借他人之名贿赂收买了众多的官员,暗喻,如果李陵这个外族人得势的话,曼丹现在的达官贵人将会荣华不保。
许多人对于老宰相引进一个诸侯国的客卿本来就很不满,而且兰族相传即将于南海相联姻,这位来自兰族的李陵,如真的有朝一日执掌了权政,那不是等于把权柄交给了亚特斯一样?
这当然是许多无知之人的妄测之心。他们并不知道,最介意李陵得到重用的,便是他们所忌惮的“狮王”亚特斯。
所幸有老宰相力保,罗莲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这是后话了。
雾尘难掩美玉,李陵在几次的调任之中,都有出色的表现,让许多心存疑虑的官员们,都渐渐地对他心服口服。
他先后任值观礼司仪,河务大臣,太子太保,等等,最后调任副宰,做了老宰相的副手,协助治理政务。
相传,当时在遥远的亚庇岛上,大祭司樊迦听到李陵入朝的消息后,占卜一卦后,却不置一言。
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仰天长叹了一声:“天意果不可违啊!”
随后他便加紧催促采衣纳币,正式举行义子哈蒂斯和兰族圣女墨兰的订婚之礼。
不过,如果大祭司果真是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仰天叹道”,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所叹之内容呢?
莫非有人有千里耳?抑或者有人偷听?再或者,是大祭司事后告诉别人的?再再或者,这纯属虚构,如此编撰,只为了显示大祭司的先见之明?
总之,流言之不可信,甚而至于史书亦有许多莫名其糊涂之处,可见一斑。
不过,在李陵入朝为官次年,亚庇岛的哈蒂斯,亲自带着重礼,再往兰族,求亲与墨兰圣女(前一次的订亲,只是双方口头上的)。
兰族的女酋长雅兰,新封之护国郡主,墨兰之姐,做主答允了婚事,并代替母亲兰夫人,主持了订婚仪式。
是年,素有“曼丹之花”之称的美丽的墨兰圣女,刚刚过了十八岁,而雅兰酋长年尚未满二十一岁。
兰夫人已经彻底地归隐,终日青灯木鱼,专心礼佛,不再过问俗事。
可是,忠心老嬷嬷却不时地穿梭于前庭后院,为她带来许多的讯息。虽然她从未置一词,可也未曾打断过老嬷嬷的告诉。
偶尔,阿进也会前来晋见,只是立在屋外问讯,兰夫人隔着门帘回应他,不肯相见。
每次雅兰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她的左右护卫,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问候几句,探视过她的饮食起居,便离开了。
兰族的两姐妹,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墨兰的传奇,来自她出众的美丽,温顺天真的性格,善良顺和的天性,尤其是圣女的身份,和亚庇岛未来女主人。
许多贩夫走卒,纷纷传说着她必是来自神的座前,到人间来体恤民情,传播爱心。
雅兰的传奇,来自她自生而从远方带来的生命之舟,和情丝之网,身为外族女子而接任酋长之尊,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上任短短两年,兰族的实力与从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大祭司对兰族的重视,亚特斯对她的倾心,与海盗海战的胜利,铂锡王子西拉杰的臣服,接受护国郡主之封,李陵的入朝……
她总给人不断的话题,不断的惊奇,不断的意料之外。
而随后,另外两个年轻女子,也开始渐渐出现在王朝动荡的历史之潮中,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和话题中。
在这个多事之秋,纷纷乱世之中,战事不断,英雄辈出。多少巾帼,不感寂寞,也纷纷登场。
一个,便是已摄政位的罗莲公主。她对朝中之事,已经开始驾轻就熟。虽然许多时候出于无奈,出于为国家,或者更确切的说,为她所在的曼丹皇朝,而献上自己,可是在以后一系列政治博弈当中,她开始处处打上了属于罗莲的印迹。
另一个,便是先前提到很多次的莫哈玛——与兰族相隔一座山的诸侯国卡西亚的公主。
她是在雅兰之前的,最早的诸侯国女主。
卡西亚自古以来都是公主摄位。这是个富足的国家。主要的产物是来自海底的珍珠,而采珠的便是世代相传,身负绝技的“海女”。
在莫哈玛时期,由于积福几代,远离战事纷扰,卡西亚成了一个异常富足的国家。
随雅兰之后,莫哈玛也开始购进火器与火药,扩大了军队,成了诸侯国中较强大的国家。
另几个原本疆土较大的诸侯国也都一个个蠢蠢欲动,开疆扩土。
当时的具体割据状况,请看下一卷《龙争虎斗》中第二章,“大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