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同学聚会的通知时,她犹豫不决。
她掐指算了一下,初中毕业后,整整十五年了。这些年,她很少见过几个同学。初中上学时,她的成绩还算可以,但毕业后,她却什么学也没考上。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给她聚会通知的人是她的同学燕子,也是和她唯一保持联系的人,燕子在电话里告诉她,聚会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大约有哪些同学能去,末了加上一句,凡是去的人,每人需带二百块钱作为活动费用。
她犹豫了,二百块钱,对别人来说或许小菜一碟,但对她来说很沉重。
她开始算起细帐来,二百块钱,可以给孩子买两桶好一点的奶粉;也可以给婆婆买半个多月的中草药;还可以给上初中的大女儿做一个月的生活费;即使用来交电费,一年的费用也足够了。丈夫在外打工一个月也就是挣个千儿八百的,除去日常花销,大部分都给婆婆治病了。碰上赶集,一块钱捏在她手里,都能攥出水来。
在她的手里,还有几百块钱的积蓄,即使她拿出二百块钱花了,丈夫也不会责怪她的,但是那些钱关系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她真的舍不得去乱花。她在农村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她知道钱的真正用处。
其实,她也很想去见见那些多年不见的同学。同学是最有长久感情的,她时常在家里独自一人拿出毕业时的合影照,一个一个的叫着他们的名字,生怕时间久了,把他们忘了。以至现在,她仍然可以准确地记得上面每一个同学的名字。
有天,她去学校接孩子,同学燕子也去了,俩人聊了很长时间,燕子和很多同学保持着联系。
燕子说:我们班的同学有不少人现在可牛了,李强现在在银行上班;张正山在司法局当科长;许名在税务局现在也是副局长了;还有以前我们班的那个捣蛋鬼,外号“土匪”的张名克,人家现在是某公司的老板啦,坐着名牌车,大款呀;还有李小旺,以前学习是全班倒数第一,自从当了兵,考上了士官,现在是驻京某部的干部了。
燕子说起这些显得很兴奋,好象在炫耀自己的老公一样。末了,自已叹口气:“唉,人家刘芹还嫁了个大款呢。就我们俩命苦哪,没嫁个好人家。”
她笑笑:“知足吧,前几年,我听说我们班同学刘青去外面打工,出事故死了,比比他,我们还算是幸运呢。”
燕子呶呶嘴,伸下舌头,小声说:“多亏没嫁给刘青,当初下了学他还去我家提亲呢,幸亏没答应,要不,现在我就是个小寡妇喽。”
燕子问她:“同学聚会,你去不去呀?”她想都没想,随口说:“去,哪能不去呢,十多年没见了,怪想他们的。”
那天早上,她早早起来,给大女儿做了饭,给小女儿喂了奶,穿上两年前买的那件还不算旧的衣服,将孩子抱给隔壁的婆婆,说是要回趟娘家。
她来到车站,因为聚会的地点在县城的一个酒店,她要去必须得坐公共汽车。远远地,车来了,她开始犹豫了,放在兜里捏着十块钱的手不住的翻弄着钱,看着车停下,又驶远,她站在原地,心里空空的象失去了什么。
临近中午,她看看表,这个时候或许他们那些同学早就有说有笑的抱成一团了。她,看看炕上熟睡的孩子,走进灶房,准备做饭。
这时,外面有车喇叭的声音,连着响了几下。起初,她没有在意,继续着手里的活。但喇叭不停的在响,好象是在喊她一样。她想:“是谁这么讨厌,这么大的声,万一吵醒孩子,自己就没得闲空了。”
她出门,本想制止车的主人,不曾想,一大群同学从几辆车里走出来,当然也有燕子,也有张名克,还有……。她的眼里瞬间湿润涌出了一股液体。
她和他们一一拥抱,此时,握手好象无法诠释她内心的喜悦。她用手拧了拧燕子的耳朵,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燕子用手指了指周围的同学:“呶,他们可说了,我们班同学十多年都没见面了,今天,一个都不能少。”
“土匪”张名克这时也来到她的面前,郑重地说:“我们听燕子说,你家里很困难,今天,我们大家商量,一致同意把聚会所凑的钱,全部赠给你照顾老人和孩子,这是九千六百元钱,请收好!”
这时,她受宠若惊地后退一步,嘴里机械地吐出一连串的同一个字:“不!不!不!……”
“土匪”使劲地把她的手抬起来,将钱压在她的手上,说:“嗨!谁叫咱们是同学呢,一人有难,大家支援,你现在有困难,我们哪能袖手旁观,你放心,今天中午吃饭的费用全部算我的,谁叫咱是大款呢!”周围的笑声和掌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末了,“土匪”又说:“你马上收拾一下,带上两个孩子,我们一起去城里聚餐,今天中午,我们班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因—为—我—们—是—同—学!”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她的泪,随着脸上笑纹的拥挤如同衣服拧出的水一样恣意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