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童到了上海,开完会,忽然就想到杭州去,好像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断桥。她来到跟王明亮过去转过的地方,一直坐到日落湖面。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名海军军官过去了,她的心一阵乱跳,立即跟在后面走。青年军官穿过马路,她也跟着穿过。她一向怕过马路,只要有地下道和过街天桥,路再远,她也不穿过十字路口。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因为走得急,红灯亮了,都顾不上,结果让司机训了她一顿。她顾不上表示歉意,径自追着前面白色的背影。
忽然间对方回过头来,给了她个措手不及,她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她以为的人。
她漫无边际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长途汽车站,东海那个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跳入她的眼中,她不再犹豫。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请了一位转业在杭州工作的女战友毛玲修跟自己前往东海舰队。
毛玲修在部队时跟她关系就很友好,虽然多年没有联系,这次一听说她要到海军部队去看望一位战友,立即说好吧,我陪你去。不过,你得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两人坐到车上,田小童轻描淡写地说与海军干部王明亮只是一般的笔友,毛玲修明知说谎,也不点破,乐呵呵地给她讲着离别多年的经历,说了半天,感觉对方心不在焉,于是故意问当年他们在通讯团最难忘的一件事是啥?田小童忽然脱口而出:王明亮。话刚一出口,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刚才说啥了?
毛玲修大度地说,班长,你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真是可爱呀,我倒要看看这个王明亮是什么样子,把你迷得失魂落魄。
到海军部队时,天已经黑透了,田小童跟毛玲修来到王明亮的宿舍前,田小童摸着门旁边掉了的两块砖,感觉往事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屋子黑着,她还是敲响了门。
小童,可能没人。毛玲修说着,脸上顿现失望之色。
田小童没有理会,她只举着手在门上不停地敲着,敲着敲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旁边的门里走出一个青年军官,一看到田小童,说,你好呀,王干事不在。
他干啥去了?
住院了?在哪?得的什么病?
在市里呢,你放心,做了个小手术。昨天才做的。你们先进来,现在回去也没车了,我一会儿安排你们到招待所先住下,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干事给田小童他们下了包方便面,就在这时,田小童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是那么的亲切,她拿着筷子的手不动了。是他,他回来了。
不会吧,干事说,他昨天才做的手术,虽然是小手术,可是也得休息至少一周。
没错,真的是他,我听得清他的脚步,他的脚步跟别人不一样。田小童说着,站了起来,端着碗就跑出了屋。
两人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碗碎了一地。
安排毛玲修到招待所后,王明亮紧紧地抱着田小童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自从给你的信发出后,我就想你一定会来的。
田小童感觉自己头有些晕,她手扶住了床头。
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今天我不知怎么回事,在医院里老感觉好像你在叫我,我有一种预感,肯定是你,一定是你,果然就是你了。
田小童挣脱了他的手,喃喃地说,你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结婚了。
又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婚呢?再说,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我们分手还不到一年嘛。田小童苦笑着说,真的结了。
结了还敢来看我?
你又不是老虎。
算了,别再开玩笑了,明天咱们一起到南浔去,这可是近年来兴起的水乡古镇,比周庄还美。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我好好地陪你玩玩。
你病怎么样?不是还在住院吗?到底什么病,快告诉我。
看把你急的,还说你结婚了?这像个结了婚的人说的话吗?
结婚怎么了,谁说结了婚就不能来看朋友?
好了,好了,咱们不要争了,明天咱们去南浔。我想好了,等我们单位分了房子,咱们就结婚。然后想办法把你调来。天晚了,你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会儿。王明亮说着,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窗户,然后拉上了窗帘,又换上干净的被褥,说,我知道你有洁癖。
田小童站到王明亮的背后,闻着他那浓重而熟悉的汗味,说,王明亮,我真的结婚了。
把你的手给我。王明亮说着,握住了田小童的手,说,我给你看看手相,人家说了,结了婚的人能看出来。你看,你的感情线虽然细腻繁密,但直直的没有分叉,也没有断线,一看就是纯洁痴情的姑娘的手。别再给我制造紧张空气了,我们风风雨雨两年了,让我们有个幸福的未来吧,好好休息。对了,不好意思,我这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走,我带你去到外面上。
你的心还那么细腻?
结了婚你就知道我更多的好了,对所爱的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两人回到房间,王明亮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痰盂,说,半夜想方便了就用这。
王明亮出门的时候,田小童张了张嘴,她多想说你不要走了,真的,我这次回去就再也不见你了。可能是因为她脸上的古怪表情,王明亮误会了她的意思,从腰间把一串钥匙卸了下来,放到桌上,说,放心,我不会碰你的,我要把最美好的事情放到新婚之夜再做。
一听到这话,田小童无论怎么努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眼巴巴地看着王明亮消失在黑夜里,然后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田小童真的不想走,可是她不能不走,她是已为人妻的人了。她想了一夜,第二天,跑完操回来的王明亮,看田小童已经做好了走的准备,惊异地说,你怎么了?真的要走?真的不想跟我多待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你真的结婚了?
王明亮一连串的问答,让田小童泣不成声。
你真的结婚了?真的结婚了?真的?我早上在院子里碰到你的战友她还说你心里只有我呢。
真的,我已是别人的妻子了。这次看你,就是想最后再见你一次,了了心愿,一会儿车就来接我了。
小童,小童,离婚吧,我等着你,我一生都等着你。当然,如果,如果你心里还有我的话。
当车跑出了好远,田小童还听到车后王明亮边跑边叫的声音。小童,如果你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结婚,不单是对你不尊重,对你的丈夫也不尊重。小童,拿出你在新兵连射击的勇气吧。毛灵修走了一路也不停地劝着。
田小童什么也不说,也没有流眼泪,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坐着,由着车子飞驶而过。车到站了,她忽然对毛灵修说,走,咱们去你们的西湖天地玩去,玩它个通宵。
毛灵修看了看她,说,好的。
这一晚,田小童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