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奈倒吸了口凉气，“你是左·倾风？？”
岂料对面脾气捉摸不定的美貌男子并没有接话，只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握着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肩，沉默一笑的回应她。
“那么、那么……”莫小奈紧紧盯着他，声音却忽然颤抖起来，微微有些低哑，“既然曰归客栈已经出现了，那么，巫王即将降世的消息也是……真的了？”
左·倾风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嗯。”
莫小奈无疑是高兴的，却忍不住想哭——这个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的种族，终于要迎来统领和拯救它的王了么？
虽整个人还在夜风中抖个不停，莫小奈心下却已了然，有些庆幸自己早已占卜到当今局面，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眼光微微移到对面左·倾风手臂上那一道被撕烂的华贵袖缘时，莫小奈一双大眼闪了闪，仿佛终于记起什么般，蓦地开始以神速变脸，竟比翻书还快。
唇边的弧度猛地放肆增大，莫小奈笑的很不客气，却是带着些狗腿的套近乎意味，凑上去甚自来熟的拍了拍左·倾风的肩，“左兄么，呵呵……敢情都是自家人啊，看这误会闹的，你没生气吧？料您这么的风度优雅，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想来应该也不会生我的气罢？”
脸皮节操什么的，大概在她脚下都快成渣了吧……
“拿天水之痕来补偿我。”左·倾风唇角一勾，笑的十分随意，风度依旧完美。“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莫小奈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就在嘴边抱怨起来，“喂!都是自家人你这么抠门干嘛？再说了，你要天水之痕能有什么用？”
左·倾风语气不变，言简意赅，“把玩。”
莫小奈，“……”
“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原因。”见她满脸通红似乎被呛住了的样子，左·倾风难得好心的抬手帮她轻轻拍了拍背，淡淡补充，“你带着它，我很难放心。”
莫小奈好不容易顺好的气又开始往上涌——这可当真是赤裸裸的轻视。然而真正让她受不了的却是她刚刚才发现，他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这就好比一个人吧……她如果真有好本事，却被人家指责只会捉跳蚤的话，那么这个人也许不见得就会十分生气。但是呢，如果这个人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而只会捉跳蚤的话，在被指责同样的话后，想必就会发飙了。
哎……这愈发愁人的自尊心啊。
然而莫小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声音凉凉的‘哼！’的一句，便在脑子里计划着怎么才能把局面给掰回来。
左·倾风作为生意场上的死神，是何等会察言观色的高手。一个悠闲散漫的眼风扫过去，知道她想垂死挣扎，唇边不由轻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不消片刻，莫姑娘果然磨着牙开始谈判，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大有势如破竹的气势，“我就是再不济也是本族的护法之首，你的衣服就是再名贵，跟我族的天水之痕相比也是一块抹布！哼，要我拿天水之痕来赔偿你的破衣服，你当我傻了还是怎么的？”
左倾风眉眼一挑，唇边的弧度开始慢慢收敛。
“这么说的话，你觉得天水之痕我是要不起了？”
“这不废话么……”
“那么……人留下，也是一样。”
莫小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终于放弃垂死前的最后挣扎，只是还不忘讨价还价。“毕竟是我族的圣物，我有两个条件，都答应了的话，我才会把——”莫小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短有力的男音截断。
“说说看。”
莫小奈心头一喜——谈判有望啊。
清了清嗓子，莫小奈抬眼做莫测状，“第一个条件，在宵禁之前帮我出城。第二嘛，呃……就是等我找到第二个护法后才能把天水之痕交给你保管。”
心虚的说完这一番话后，莫小奈忍不住将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左·倾风，俗话说得好——这个出门在外啊，懂得看人眼色才能混到好，这是血淋淋的经验之谈哇。
见左倾风沉默不语，莫小奈慌忙解释，“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故意要赖你的账。只是没有天水之痕帮我感应的话，我是找不到同僚和伙伴的，所以不能马上给你……”
左·倾风的神色依旧模糊不可辨，只语气里有淡淡的微妙变化，“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同伴么？”
莫小奈点头，眼神隐隐透着期盼，“对啊，找他们很久了。”
见左·倾风微蹙着眉，继续保持沉默，莫小奈以为他铁了心不会答应了，正要赌气一走了之，却听到耳边极轻极淡的传来两个字，“成交。”
莫小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下意识的脱口，“你说什么？”
“哦呀，看来你什么都没没听见。”左·倾风唇角一勾开始叹气，“我突然觉得我刚刚的决定有些不妥……”
“就这么定了！！”莫小奈斩钉截铁，打断了某奸商尚未说完的话。
…………
苍茫的夜色中，站在城外的郊野高地上俯瞰灯火通明的皇城帝都，莫小奈的心情，莫名的萧索。
左·倾风果然有的是办法。
不过三千甲子兵，无双开鬼道。曰归客栈其一扇朱门，第二次再开时，外面已然从繁华的街市变成了寂静清幽的旷野。
而她身后这扇门则不知何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枯朽，变得破败不堪。待她回过头看时，才发现自己是站在旷野高地上的一个空荡荡的破草屋前，不由有些惊讶。
虽然她成功逃出皇城，却怎么也忘不了临分别时，左·倾风提醒过她的话，“终归你是我的客人，有件事想想须得提醒你才好。”他说，神色忽然有些古怪，“宫上月也来了帝都。”
宫上月，宫上月……如今想想真是一个魔障。
“你此番回来，难道是来看她的么？”莫小奈将俯瞰的目光移向皇城中央的皇宫，听说，那里是天子住的地方，曾经也住着宫上月大概唯一爱过，也是她莫小奈唯一羡慕过的女子——叶无谢。
无谢夫人，据说是上一任的巫族护法，生的很美，性子也够沉稳睿智。
莫小奈时常会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究竟要美到何种程度，才能把那样冷漠，总是冷笑着将“与我何干？”这句话淡淡挂在嘴边的北冥四王之一宫上月……从那样高贵孤单的神坛上拉下凡尘。
偶尔想的时候莫小奈也会有些许的嫉妒，但诚然，没有这位无谢夫人，她也不会遇见宫上月。
便是无论再过多少年，莫小奈仍旧会在噩梦里常常回想起和宫上月的初见——因那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最鲜活的画面之一。
…………
那一年，她不过十二岁，却是懒得要死。明明身为巫族大护法，却死活都不肯去学习那些枯燥古老的咒术和羊皮卷。结果身上本事没有多少，倒随着年龄越大越爱管闲事。
跟着她一起长大的璃沫常常无奈的叹气，“小奈奈，似你这般没用却偏偏身兼重任，还爱惹事的，还是赶紧打个灯笼去找个厉害点的相公，不过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却是未知了。“
莫小奈对此深不以为然。
结果报应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