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刚来时的激动,很快潮水一样退了下去,所有远的近的亲属,在经过一番拥抱拉手流泪唏嘘感叹以后,就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就好比干部搞工作,先务虚,后务实。说白了,几十年不见,你总得有个见面礼吧?平时咱们走亲戚,还拿二斤点心哪!再说了,你不是从台湾来吗,你不是有钱人吗?后村的栓子爹从台湾来,带来了大彩电,亲戚邻居每人都有礼品:又是手表,又是布料的,让人眼热。你就是买块糖也能甜甜嘴巴。所有的亲戚都反复用扫射的目光打量研究了这个台湾有钱人带来的干瘪的背包,几次用热切的盼望盯着他的从包里往外拿东西的手,可是每每这双手不是掏出一块毛巾,就是摸出几张卫生纸。掏来掏去就掏空了人们的目光。还提前好几天来等,眼巴巴盼望,其实人家眼皮都没夹你,看不起哪!二木感到像自己对不起诸多亲朋似的,他恨不得自己掏腰包买东西送人。看爹木麻不觉坐在那儿谈笑风生,二木有一种吃了鱼却让刺卡住喉咙的感觉。
二木浑身燥热。
二木坐不住了。
二木一口气灌下一瓢水,还是感到口渴。
二木感到自己责任重大。二木觉得爹一定是思乡心切,把带礼物的事情忘了。有没有必要提醒一下?
二木觉得应当和妻子新兰商量一下。
新兰也早有此意。新兰说,这老头儿太吝啬了,恐怕是连给我们的礼物也没带。二木说不给咱们带倒也罢了,总得把亲朋好友摆平了吧?看样子老人家是没钱。新兰说,他有小汽车小洋楼小别墅,还能没钱?你没看他寄来的照片?二木说那叫别墅不叫别野,真土呵你。新兰说,你爹倒是不土,怎么这么抠呢!二木被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自然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真是越渴越给盐吃。天晚了以后,老头儿说要洗澡。说是在台湾天天洗,一天不洗就不行。新兰就烧了一锅开水,兑了些凉水,弄了一大桶,抬到后院菜地里,让老头儿到那儿去洗。洗罢,就出了事儿。
老头儿的钱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