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载春,木兰开在窗外山中小路旁,温和大方,是这小山春季最迷人的风光。她微微仰头,透过这一叶小窗看到这木兰,眼中染上了几分柔和。放下手中的医书,她起身,走向屋外。素色衣裳,鸦色长发,相较之同龄女子,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清冷。恍惚间记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她暗自思索,定下“三不救”。秦国之人不救,姓盖之人不救,因好斗而伤者不救。她不知,为何要定下这三条规矩。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听过太多关于他的传闻,孰真孰假,谁又分得清。她曾问师父,盖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念端的回答不是很清晰,只是明确的告诉她,千万不要靠近这个人,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或许年少的她是懵懂的,但却将师父的话记在心间。定下“三不救”究竟是因为医德还是为了提醒自己忘却他的身影,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真的遇到那个人时,“三不救”终究成了一纸空文。她是不识得他的,只言片语如何勾勒出他的身影?不小心落下的渊虹,似乎唤醒了他关于年少的记忆。岁月将她的稚嫩收回,让她的目光渐染上清冷之意。“镜湖医仙”当真是应了她,清冷素雅的外表,温仁宽厚的医者之心。她终是救了他,自此,怕是难从师命了。
她将他带到墨家,嘴上仍是冰冷的话语,心却渐渐靠近他,交付与他。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又或许,是她年少时,心便已然是他一人的了。他总是那样沉默,沉默又客气。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挡在小高刺向他的水寒之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相信他。她仿若一朵木兰,幽香浅浅,不似那些纷繁的春花,她坚韧,从不畏惧乱世的风烟。她相信他,信他这个人。她知道,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以为了好友的托孤与一统天下的秦王朝作对,她又如何能不倾心?纵然有她的信任,也难消除墨家众人的怀疑,他终被关在一间石室里。隔着一扇厚重的石门,仿佛隔了几条银河那么遥远。她敛眉,柔声道,你……你多小心。语意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或许从她决定救他的那一刻起,她便无法逃出一个名为盖聂的劫了。
她被流沙所抓,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连累墨家,本已下定必死的决心,却在那一刻看到了他的身影。他与卫庄交手,相持不下,两个人都受了伤。几支羽箭打破了僵局,她以针挡住了两支,眼见最后那一支向他飞了过去,她再次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的身前。素衣上多了一支羽箭,她的胸前晕开了一朵血花。他抱住她,她倚在他怀里,听着他一声声唤着的端木姑娘,心中竟不知是悲是喜。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也是最后一次。她终是负了师命,爱上了这个以剑为生的的男人,也终是为他所伤。她是医者,却永远也医不了自己。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竟不知是悲是喜。她费力启唇,柔声道,傻瓜,要保护好自己,你太容易受伤了。殊不知,这句话也应了她自己。她的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他的渊虹上,碎成几瓣。他的面容逐渐模糊,她的神志也逐渐迷离。只是叹息,她无法在医人的病,也无法再愈他的伤。
从始至终未有一句情话,未有一句誓言。此情淡若木兰香,此心明如夜下月。乱世中,这淡淡的木兰香未能久伴他,只得祝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