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褥子从床上爬起来时,日头都已经照的老高了,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上午10点多。褥子想,糟了,起这么晚又要被老爸骂了!赶快就从穿上跳下来,收拾好床铺,出了卧室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爸妈应该早就上班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褥子每次回到家里,就会时刻处在神经紧张的状态,怕自己哪件事做不对,就会引来爸爸的呵斥。所以处处小心翼翼,其实她基本没有哪件事可以合了爸爸心意的,横竖看她不顺眼,总是鸡蛋里挑骨头,至少褥子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很少能耐着性子一直忍着爸爸的臭脾气,就像昨天晚上吃饭时那样子,褥子的倔劲儿一上来,就会硬着跟她爸干。闹的最凶的一次,还是褥子高考那年,因为考学校的问题,父女两吵了起来,把她爸气的吃饭的当中就把桌子给掀了,让褥子滚出去。褥子也就真滚了,在同学家住了将近一个月,最后她同学的爸妈实在顶不住了,愣把她给拉回了家,碍着外人的面子,父女两才算是将就言和了。可想而知,他们两的关系有多么的恶劣,这几年褥子总在外边,一年到头回不了两次家,原以为爸爸总见不到她会思女心切,又会重拾父女情。没想到不管自己多久不回来,爸爸对自己的态度依然如此,瞅都懒得瞅她一眼。褥子以前在学校时常会见到有很多学生围着爸爸问题,他也很有耐心的给学生们讲解,说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哈哈大笑,眼神里充满着慈祥和关爱。那时候她就很羡慕那些学生,想着,如果自己不是爸爸的女儿,而是王楷老师的学生,那该有多好。
褥子看着沙发上送给爸爸的羊毛衫,还是昨天那个样子没有打开包装。心里叹了一口气,把它拿了起来打开爸妈的卧室放到了他们的衣柜里。
在家呆了一会,实在闲的无聊。褥子就穿戴好,到街上转一转。一年多没回来,家乡小镇还是老样子,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再也没有新建过任何楼房和建筑,一切都和自己的家里一样保持着十几年不变的本色,大城市中都是日新月异,而这里却是停滞不前。这里的人虽说不上富裕,但是因为有两个大型国有企业养着,收入大都很稳定,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逸。褥子在街上走着,很多商铺门口都摆满年货,一箱箱码的整整齐齐,排满了整条街,放眼望去甚是壮观。褥子逛了一会,也不知道家里到底还缺什么东西,拿不定主意买不买。正在踌躇之中,肩膀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只听背后有人叫道:“好哇,王笑虹,回来也不和我联系!”
褥子听这熟悉的声音赶快转回身:“嘿!二毛,我昨天刚回来的,正准备去找你呢!”
“真的假的啊?我看啊,你是在大城市呆着太久,早忘了我们这帮人了吧?”
“瞧你说的,哪儿能呢,你们都快把我想死了,我真的是昨天刚回来,你这也是出来买年货?”
“买,不买怎么行呢,我妈家,我婆婆家,两大家子人呢,不买咋过年?”那叫二毛的女孩笑着说道:“你呢?怎么样?回来住几天啊?”
“过完年看吧,我这没个准儿!你们放几天假啊?”
“我啊?我早就不干了,你这一年到头也不说联系我一下,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会吧?你不是在北京那外企呆着好好的,赚钱也多,为什么就不干了?”
“嗨,赚钱多,受气还多呢,那帮老外咱伺候不了,我还不如回来伺候公公婆婆!”
“啊?那你四年大学不白念了?”褥子有点可惜的说到:“你忘了自己那会儿还夸海口说,5年之内拿下你们公司的市场部总监,怎么?这还没两年你就不行了?”
“快别提了!那时候刚毕业哪知道社会的险恶啊,在那呆着压力太大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说我老公家也不缺我那两个钱,加上我也怀孕了,我就干脆辞职了!”
“啊?你有了?”褥子惊喜的问道。
“恩!快五个月了呢!”二毛开心的点着头说:“走!上我家去,咱们好好唠唠!”
“行!把大军子他们都喊过来,中午一起吃饭!”
两人旧友相逢有说不完的话,一路聊着朝二毛家走去。这位叫二毛的女孩是褥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要好的朋友,前面说的褥子和爸爸吵架住在同学家一个月,那同学就是这个二毛。两个人以前天天厮混在一起,好的像亲姐妹。高中毕业以后,褥子上了华北艺院,二毛去了北京外语学校,这个事后来也成为王爸爸经常骂褥子的理由:“你看人家,你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玩,人家去北京上大学,你呢?落榜!”对此,褥子很是无奈,二毛从小学习就好,就算每天玩学习都影响不到她的成绩,褥子可就不行,玩和学习从来兼得不了。二毛毕业以后就进了北京的一家全球500强的外企,这是二毛梦寐以求的地方,经过很多努力过五关斩六将才被录取。二毛当年非常得意,一副要大展拳脚的劲头,但是没想到不到两年功夫她就被打回原形,重新回来这个小镇。据她所说,在外企的一年多时间里,自己根本就是受着非人的待遇,职位最低、薪水最低,面对着众多哈佛牛津MBA的海归派,甚至连引以为傲的学历都是最低的,当初的气焰一下就被浇的干干净净。那些日子她几乎从无节假日的天天在公司加班,凌晨三四点才睡觉那是家常便饭,遇上特殊情况还得几天连通宵。即使如此,自己的业绩还是毫无起色,加上她的上司是一个40多岁的老女人,从骨子里就看不上她们这些刚出道的菜鸟,处处为难她,用二毛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心理及其阴暗。在遭受了几次重大挫折之后,二毛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怒火,指着鼻子把她的上司臭骂了一顿,然后潇洒的把辞职信甩到了她的面前转身离去。她说这些话时,神情中只有无比的惬意感,没有丝毫的遗憾。倒是褥子替他暗暗地惋惜,问道:“你就这么走了?那你的理想呢?”
二毛哈哈大笑:“王笑虹,你也在社会上走了几年了,不会还那么天真吧?什么理想,在现实面前那就是狗屁。我现在唯一的理想就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就够啦!”
这句话把褥子说的一下语塞,只好随便回了句:“瞧你那点儿出息!”
然后,褥子在二毛家见到了很多儿时的玩伴,同学。大家很久不见都十分的开心,一起吃饭喝酒,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谈了很多现在的境况。人们的境遇大抵一样,都不是十分的如意,但很多人又带着安于现状的满足感。以前说过要成为比尔盖茨第二的人现在当了卡车司机,整天起早贪黑;以前说过要进镇上的国企把厂长干下来的人现在因为父亲的贪污,连接班进厂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待业在家;以前发誓要打入诺基亚内部的人现在在镇上开了一家手机店,好赖也算沾了点儿边……有人也问起了褥子的状况,她只好尴尬的回答说还是那个样子。其实大家的状况都不怎么样,但褥子却尤其觉得抬不起头来。因为她当年是吵吵的最凶的要成为张曼玉一样的国际巨星,而如今……
当年大家一起逃课在操场上大言不惭的吹过的牛皮,现在都已被遗忘,有的人为此努力过,却倍受打击;有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曾争取就甘愿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褥子想起了有一个相声里说过的: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名画家,长大后做了一名清洁工,小时候的画笔和长大的扫帚都是一样一样的。其实这怎么能一样呢?画家是受人崇拜的艺术家,而清洁工只是人们正眼都不会给你的社会最底层,这是多么悲哀的一种自嘲啊?或许,等到老的时候,自己只能靠着曾经和某某大明星是同班同学这样的回忆来向别人炫耀……想到这些,褥子突然感到很害怕,那种莫名的感觉迅速的朝她侵袭而来,让她不寒而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