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蓝精灵,褥子才想起现在是下午,还没有到酒吧的营业时间。她在酒吧门口徘徊了一会,正要离开,发现酒吧侧面的小门虚掩着门,就推开走了进去。外面虽然阳光灿烂,但在没有什么采光的酒吧里,光线暗的犹如深夜,褥子好一会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穿过一条过道,到了有化妆间的后台,突地听见里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破裂了,褥子急忙奔去了酒吧的前厅。里面依然昏暗,只有一盏地灯亮着幽幽的蓝色光芒,空气里飘荡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前方吧台上面隐隐约约的像是趴着一个人,褥子看不真切,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她只好往前去,走了没几步就差点被地上的一个洋酒瓶绊倒,这时才发现地上居然躺着很多的酒瓶,齐整的,残缺的,碎成片的,散落的到处都是,酒吧内VIP席内的沙发茶几也都是横七竖八没有了格局,几个月没来这里,以往奢华流光的夜店,现在一片狼藉,像是许久没有经营的破败场所。
褥子小心地迈过那些玻璃碎杂,到了吧台前。看清了伏在桌上的人,一身酒气,衣着凌乱,吧台上放着的空酒瓶说明他已经是烂醉了,但还是抓着半瓶酒不放开,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此时的陈浩东已经没有了以往意气风发的老板模样,和沦落街头的那些醉鬼几乎没什么两样。褥子看着他的样子,已经想到她所担心的事恐怕是真的了,夏小雨不是仅仅换了手机号躲避自己,而是真的彻底离开了这里,人间蒸发了。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腼腆怯懦的小雨做的如此绝决?看来答案只有陈浩东知道了。褥子叹了口气,把陈浩东手里的酒瓶拿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连拖带拽的弄到一个沙发上,然后给他找了一点解酒的药喂他喝了下去,用冷水帮他擦了一把脸。
陈浩东瘫软地跌坐在沙发上,双眉紧蹙眼睛只是迷离的睁开一条缝,这是褥子听清了他嘴里嘟囔的声音:“小雨,小雨,对不起……”褥子使劲拍了拍他的脸,晃动他的肩膀,也无法让他神智清楚起来。别无他法,只好等待陈浩东清醒过来,告诉她这一个月发生的事。
褥子坐在了另一角落的沙发上,那是以前在客人稀少不太繁忙的时候,夏小雨最常坐着的地方,他总是在喧闹的酒吧里,自己独自坐在这里微笑的看着众人的表演,安静的像一个超脱世外的精灵。此刻这里仿佛还留有他身上独特的气息,而前方的舞台上似乎还能看到他抱着吉他羞涩的脸庞,耳边也恍惚地响起了最初听过的他的歌声:
“就像微风吹动着白纱帘,我的爱也会这样吗?带给你美丽的心情,
就像月光照耀着爱琴海,我的爱也会这样吗?带给你梦幻的风景……
呜,啦啦啦……希望给你的……
呜,啦啦啦……所有最好的…… ”
褥子想着,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这首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小雨名字的歌曲。他写这首歌的时候有着怎样藏在心中的故事?他唱这首歌的时候有着怎样不能表露的心情?那个美好的让人不忍去打扰他心思的少年此刻你在那里?曲调还没有从喉咙退去,前面痴醉的人突然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褥子,然后失声叫了出来:“小雨!”
褥子苦笑了一下,朝他走了过去:“醒了?”
陈浩东抬起头见并不是自己期望的人,神情迅速黯然了下去,他无力地说:“哦,是你啊。”
褥子替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在旁边坐下来,两个人呆呆的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良久,陈浩东垂下了头又去寻茶几上的酒杯,褥子一把夺了过来。
“你给我,让我喝!”陈浩东声音嘶哑。
褥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陈浩东好像无言以对的样子迅速把头转向了一边,不敢和褥子对视。他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才喉结颤抖地发出了声响:“小雨……走了……”
褥子也终于无法控制情绪:“陈浩东,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可以依靠,可以给别人幸福的人,但是小雨爱你,他也许从来就这么爱过一个人。说实话,我并不能理解你们这样的爱情,但是从小雨眼里流露出对你的感情,连我都被感动了,那时我觉得世界上最美的爱应该就是你们这样的,不顾一切全心全意地爱着……”
“你别说了,别说了!!”陈浩东痛苦地抱住了头呜咽起来:“是我混蛋,我辜负了小雨,我对不起他,小雨……”
褥子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陈浩东断断续续的话中,褥子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一个月前,陈浩东以前的一个情人回来找他,那个人当初离开陈浩东跟一个老外去了美国,在国外被人抛弃染了毒瘾落魄回国,找到了曾经爱过的人。陈浩东念及旧情给了他一笔钱,但那个人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他去了陈浩东的住所在酒里下了药,在他们缠绵的时候,小雨刚好回来看到了那一幕……那个人把时间掐算的刚刚好,而陈浩东昏睡了五十多个小时,醒来时小雨已经不见了踪迹。
陈浩东颤抖着手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褥子看着上边的字迹,再次哭的不能自已。纸上面是小雨最后留下的痕迹,寥寥数笔,却让人伤心欲裂:
“东哥,你以前常对我说的,是要学会面对,学会成长。现在我想我真的长大了,我不会怪你,因为我懂得了爱情从来都不能天长地久,在我们爱的时候,你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真的谢谢,我走了,不要挂念。
如果见到姐姐,请告诉她,在我心中,从她第一次把那条围巾系到我脖子里面的时候,我就把她当做了我唯一的也是永远的姐姐。希望她不要怪我的决定,也希望她不要难过,因为我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可以听到她的歌声,这就够了。——小雨留”
眼泪一滴滴落了下去,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但那张曾经明媚过的笑脸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褥子想象不到小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的笔痕一如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好像真的是已经没有起伏的情绪,也许他真的淡然离去。但是却留下了这两个不懂珍惜的人徒悲伤。她这个在小雨口中亲切地被称呼为“姐姐”的人,其实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去关心过他一次,没有认真地体会过他的内心,他有多无助,多徘徊,多伤心,她却一无所知,甚至,小雨信中的那条围巾,她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系到过了小雨的身上……褥子和陈浩东就这样在昏暗的酒吧里,并排坐着,默默流着眼泪很久很久。
几天之后,褥子再去蓝精灵,门口已经贴上了转让的海报。陈浩东卖掉了酒吧,独自启程去了寻找爱人的漫漫路途。酒吧顶上巨大的灯牌被人从上面卸了下来,落地的时候,工人一不小心砸坏了上面五彩的灯泡,破裂的声音好像一夜萧条的蓝精灵,好像是破灭了爱情的两个人,好像是被温情放逐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