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一,小非昨天下午到校。从她家到学校,要走过三十里弯弯绕绕的沿溪山路。每个星期天下午,小非就带上米和用瓶瓶罐罐装好的菜,翻过二十里的山山岭岭来到学校。几乎所有的住校生都和小非一样,提前一夜赶到学校。要不,在星期一早上出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就可能赶不上课。
小非今年读初一,初一的女生对生活还是懵懵懂懂,甚至自己身上发生的些许变化也不甚明了。小非不明白,昨天还是干干净净的被褥,今天早上一醒来就有了大片的杨梅红。正当小非跪在床上发呆,室友阿芳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小非,你的内裤上都是血!”接着,同寝室的九个女伴你一句“杨梅红”我一句“杨梅红”,拼拼凑凑地让小非明白:从今往后自己不再是小孩,身上开始“月月有”“杨梅红”。
一想到“月月有”,小非就想起家乡那种叫月月有的植物,夏季里开满一树零星洁白的小花,能祛风湿,母亲会用它熬汤煮兔子肉。班主任叶老师在科学课上也曾经提起过它:六月雪,因为花色洁白如雪而得名,浙南一带的六月雪因常年开花,俗称月月有。当时,坐在小非后桌的两个女同学哧哧笑着,偷偷地议论“月月有”这种植物。小非的同桌,阿芳却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正视叶老师。好象叶老师正在讲的不是课本知识,而是她阿芳心里藏的秘密。
看到被褥上的“杨梅红”,小非又想起家乡山冈上的杨梅林。每到五六月,满山冈的青绿慢慢地着上红色,先是淡淡的红,然后是星星点点的红,最后火焰般地燃烧起来,亮了整个山头。小非若有所悟地把带了大片血渍的被褥层层卷好,把那块污渍卷到了她认为的最最隐秘处——最里层,随后又找来一个黑色塑料袋装好。
一整天的课,小非都象坐在煎熬里,又似乎在等待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每一个老师都好象把课讲得飞快,没等她听懂就把内容讲完。每一次班长喊起立,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慢慢站起来,给别人的感觉有点儿不礼貌。本来班长喊过口令,人人都要昂首挺胸地站在课桌凳间,像松一样。这是像松样挺拔、帅气、年轻的班主任叶老师对每位同学的要求。在这种口令里,小非从来未曾萎靡过,哪怕是有几次感冒了发着烧,她都以松的姿态要求自己,立正。
终于到了最后一节,叶老师来了。小非发现自己的思绪刚刚进入课堂状态,下课铃声就灌进了教室。叶老师布置完作业,走出教室。
小非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得回家,换一条干净的被褥。回家前要向班主任叶老师请假,她是个好学生,“没请假不许回家”的班规,她向来都是遵守的。她想找个说得出口的理由请假,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到一个。去跟老师说被子脏了?绝对不行!会让他猜到被子上的血渍的,那可羞人了。说忘记带钱来?也不行!因为叶老师很大方,他会把钱借给班上的每一位同学。
看着叶老师渐走渐远的背影,小非急得要哭。同桌阿芳在一旁叫道:“小非还不快点,叶老师走了!”一位在值日的男同学接话:“找叶老师?我替你跑去叫吧!我也不怕敲他的房门。”说着就扔下扫帚,准备往外跑。阿芳白了他一眼嚷着:“我们女人的事情谁要你多管!”她那恶狠狠的语气,让人听起来觉得她刚被那男生欺负过。
阿芳陪同小非来到叶老师的房间外,小非想叫阿芳替她敲门。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阿芳也怕见老师,何况是班主任。小非心里知道,阿芳能陪自己来已经很够朋友了,她只好怯怯地伸手敲叶老师的房门。就在小非举手敲响房门的瞬间,阿芳飞快地跑开了。
叶老师开门出来,小非只说了一句“我要请假回家”,就钩着头不敢再抬起来,生怕自己的眼光泄露身体里的秘密。
叶老师说:“你昨天刚刚到校今天就请假?既不缺钱缺米又不是家里有急事,那是为什么啊?”小非实在后悔,刚才没有想到把请假的理由说成“家里有急事”这一款。在叶老师的连声追问下,阿芳在远处的拐角探出头来应声道:“老师,别问了!请假的理由书上有,在科学书本第三章,你知道的!”说完,她的脚步“咚、咚、咚”地响到楼下去,留下满脸通红的小非,站在那里等待老师的批准。
叶老师若有所悟,准了假。小非逃命似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