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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抒写人性与人情之美——山东修祥明论

举凡世间之物,其美之极致大约有两种:一为单纯,二为丰富。单纯之美必以丰富为底蕴,而丰富之美又必以单纯为高级。凡物纯情,则近乎极致。凡物复合,则臻乎大方。修祥明着力挖掘普通人物身上所蕴藏的至真至纯至上的人性美与人情美,并饱含深情地予以歌唱。作家笔下人物所闪现的人性美与人情美,既单纯,又丰富,为文学画廊又增添了许多新鲜面孔,让人难以忘怀。

修祥明,男,1958年6月27日生于山东即墨。1979年毕业于烟台商校。现供职于青岛某疗养院,特一级厨师。中国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庄户小说》、《庄户日子》及中短篇小说60余篇。中篇小说《庄稼人的日子》获《青岛文学》优秀作品奖;《天上有一只鹰》获全国小小说奖;《小站之歌》获首届华文微型小说大奖。出版《修祥明小小说选》等专著。

抓壮丁的上门,要捉兄弟俩,瘫子老爹跪在炕上求情,长官才网开一面,答应只带走一人。老爹让兄弟二人抓阄,弟眼疾手快,抓了一个“兵”字就走。三个月后,弟回来了,回来的是一盆骨灰。几十年来,哥一直保留着那个写着“兵”字的阄。在哥奄奄一息之际,他手中仍紧紧攒着早已发黄的“兵”字。《阄上的兵》,既抒写了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也描绘了人性之中的悲壮美。河南贩小鸡的老头因在瓜篓屯和宋化泉一份钱没有收到,而在此命丧黄泉。两村人颇感愧疚,给老头立了一个无名碑,以示怀念。老头用死唤醒了两村人尚未泯灭的人性与良知。从此,别的地方来了卖小鸡的,也不赊账,收现钱。知错便改同样是人性与人情美中应有之义。从这点来说,小说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两个儿媳不孝,德德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临终前,她将一床旧床被送给孤寡老人李陈氏,几天后,李陈氏在拆洗旧床被时发现里面居然藏着500块钱。德德娘这样做,一方面是不满儿媳的不孝行为,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体现了她扶危济困的人性与人情之美。《孝子》中的老生子小小,为了老娘多活一二年,假扮医生守在老人家床前,一边听她责怪唠叨,一边试脉量血压忙碌着。天亮时,终于等到到省城取药的王医生。娘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夜,小小一步也没有离开娘!”小说为我们演奏了一曲感人至深的人性与人情美的颂歌。《寡妇楼的故事》中,船长永远拥抱了大海。那一夜,姐妹们没有一人回家和久别的男人温存,都陪在船长媳妇身旁。悲痛的样子仿佛自己遭了灾难。她虽然失去了丈夫,却深切体会到了人间最珍贵的东西——人性与人情之美。《胡秫》中的尚仁忠,自己虽然饿着,仍用白白的花生果,青青的豌豆夹来祭奠死去的娘,让人感动不已。贫困肯定是不幸和苦涩的。但是,贫困同样造就了感人至深的故事。一个普普通通的面驹驹,在一般人眼里,自然是不屑一顾。然而,在贫困家里,却是奢侈品。娘心疼三个儿子,让他们分着吃了上学,哥三孝敬娘,让娘带走当中午砸石子时的午饭。夜幕降临后,娘回家了,那个面驹驹居然原封未动。面对此情此景,兄弟三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抱着娘放声哭起来。三毛说过:“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而是苦痛,我很主观的说,它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在芸芸众生里做一个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刹那间的喜悦,那么我们即使不死,也在天堂了。”母子四人草屋虽然破旧,感觉却很温暖;肚子虽然空空如也,内心却依然快乐无比。“看得见的是暂时的,看不见的是永久的。”《圣经》中的这句话,仿佛是专门为这一家人说的。贫困于他们而言,只是暂时的。他们不会因为一时的饥饿而抱怨;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贫困而烦闷;更不会因为一时的压力而放弃。无论生活使他们失去了什么,他们都能够坦然面对,并以一颗平常心态,去容纳和洞察一切的痛苦和快乐,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这样的平凡人生,同样充满人性与人情之美,同样很有意义。获首届华文微型小说大奖的《小站歌声》,则将抒写人性与人情之美,发挥到了极限,成为同类题材小说的佼佼者。汪曾祺在《评〈小站歌声〉》中写道:“这是一首用小说形式写的抒情诗,或者可以说是一篇抒情诗体的小说。这样的诗体小说,在目前的小小说里是不多见的。”我非常同意汪曾祺的高论,同时,我认为,我们的微型小说作家应当运用诗的语言,写出生活的真美,给人以美的艺术享受。

在我看来,修祥明的《天上有一只鹰》较之《小站歌声》,思想容量和艺术特色更高。一双年过八旬,德高望重的老人,看见天上飞来一只鹰形的风筝,一个人认为是鹰,另一个人则说是雕,双方互不相让,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差点动手脚了。小说中的两位老人,人生经验非常丰富。也许是经验太丰富的缘故,他们凭经验判断事物时,出现了失误。失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面对失误的态度。小说告诫人们,凭人生经验观察与判断事物,只看现象,不看本质,往往导致失败。失败是可怕的,更为可怕的是人们麻木不仁的态度。小说揭示了社会生活中存在的一种失败后不反思错误反而一意孤行的普遍现象,内涵十分丰富。艺术特点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擅长用自描手法刻画人物,使人物个性鲜明,栩栩如生。“朱老汉和老钟把见面的话叙述后,就像堆在那里的两团肉一样没言没声,只顾没命地抽烟,没命地晒太阳。”对两位耄耋老人,不作外貌描写,仅用“两团肉”来形容,既十分生动与传神,也十分高明。“两位老汉像叫菜叶子卡住了的鸭子,只能伸着长脖子翻眼珠,嘴干张着咧不出声。”用伸长脖子的鸭子,来形容两位老人争斗的场面,很逼真很贴切,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过目不忘。其二,语言老到,富有弹性与张力。“它的双翅笔直伸展开,并不做丝毫的煽动,且能够在半空动也不动,好像随时能栽下来,却又像生了根,像星星那样牢靠地悬在天空上。”“钟老汉正往烟锅里装着烟,玉石烟锅在荷包里没命地搅和着,好像总也装不满似的。”歌德说过:“经验丰富的人读书用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看到了纸面上的东西,另一只眼睛看到纸的背面。”借歌德的话我说:“经验丰富的人看世界用两只眼睛,一只眼睛看到世界上的表面现象,另一只眼睛则看到表面现象的背面。”《天上有一只鹰》的思想深度艺术魅力,也许就在于此。

修祥明对于中国微型小说的突出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他创作的微型小说《天上有一只鹰》和《小站歌声》已经成为经典之作,影响了千千万万读者,并将继续影响下去。其二,他是以质量取胜的作家。他的精品意识,成为当下片面追求数量不顾质量的许多作家学习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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