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考上啦!二丫考上啦!
高考分数一公布,阿大就像个高音喇叭似的满庄子嚷嚷着,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二丫考了个县状元。
也难怪,阿大的祖辈没一个正正规规上过学,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还是扫盲扫来的,如今祖坟上冒青烟,家中出了个头名状元,阿大怎能不欣喜若狂!
阿婶见男人喜不自禁的样子就提醒道,他爹,别光顾了高兴,该掂量掂量二丫上什么学校了。
哈哈,知道知道,现在我满脑子装的全是这个事,指望你提醒,那还不误了大事!
阿大没夸张,二丫还在冲刺的时候,阿大就为二丫的高考自愿操劳起来。二丫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老师早就预言,以二丫的实力和勤奋,上省城名校应该是三个指头拾田螺——十拿九稳。因此高校录取参考资料一到手,阿大的眼珠子就一个劲地朝名校上盯。财经大学、外贸大学、师范大学、医科大学……阿大像满田拣瓜似的直拣得眼花缭乱。阿大就痴痴地想,要是能多生出几个二丫来就好了,这样自己就不必如此艰难了。
二丫倒是很有主见。二丫说,爹,别翻了,俺早想好了,就上咱省城的医科大学,将来你们年龄大了,俺也好尽尽孝道。
对对对,还是咱闺女想得周到。阿大阿婶异口同声,于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就被二丫一锤定音轻松解决。
此后,阿大逢人就说,二丫考上了省城医科大学,学的是临床医生。有人就问,拿到入学通知书了?阿大挠挠头皮说还没呢,也就三两天的事吧。那人就问,你就这么有把握?阿大说,那当然,我阿大何时吹过牛!
阿大确实没有吹牛,比照以往的录取情况,二丫的分数高出一大截。何况二丫还是个省优秀学生,还是个学生党员呢!可是自信归自信,质疑的人多了,阿大的心里还是打起鼓来。阿大也知道,名校犹如独木桥,千军万马往上冲,谁胜出谁淘汰,除了分数外,还得有个天时地利人和。那个分数线不过是个参考,是不能算数的。万一今年大家考得都好,岂不是水涨船高?再说了,即使进了分数线,还有个百分之几的淘汰率。咱一个小老百姓,要背景没背景,要靠山没靠山,谁能保证那百分之几不会落到咱头上?这么一想,阿大就焦躁起来,就推醒还在沉睡阿婶。
阿婶睡意正浓,被阿大猛地一推吓得不轻,就忍不住埋怨道,又折腾什么呀?不是都定好了吗?
阿大说你就晓得睡!睡!二丫的通知不是还没拿到手吗?你就不怕有个闪失?你知道这录取当中有多少噱头吗?咱如果不事先把它摆摆平,万一到时候出了纰漏怎么办?
阿婶经阿大一说也紧张起来,连忙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阿大说办法总归是有的,事在人为嘛。
阿大就使劲地想啊想啊,这一想还真想出个办法来。阿大说,三柱子不是有个老表是省城大学的教授吗?没准正是二丫填报的学校呢。如今他那个老表正好回来探亲,咱不如找他帮帮忙。
阿婶说对哩对哩,我也听三柱子说过哩,唉,这脑子,咋把这茬給忘了!
第二天一早,阿大左手拎着一篮鸡蛋,右手提着一只鸡婆,满怀希望地敲开了三柱子的门。
三柱子的老表得知来意后为难地说,哎哟,这个还真不好办。虽说学校有几个内招名额,可都掌握在校长手里,其他人是不好多事的。况且我们学校热得很,这个领导打招呼,那个领导递条子,每天都有很多人捧着钞票争着要进来,搞得校长都不敢露面了。幸好我同校长关系不错,只要我开了口,校长也许会给面子的。不过费用不是个小数,只怕你承受不起。
三柱子老表的一声“哎哟”先把阿大吓了个半死,直到“幸好”等转折语出现,阿大才慢慢喘过气来。喘过气来的阿大就连声恳求道,教授,一切全仰仗您了,钱不成问题,给多少都成。二丫好不容易考上了,我不能因为几个钱而埋没孩子的前途。
三柱子老表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好办了。这样吧,你先拿三万块钱来,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谢谢,我这就去筹钱。阿大退出后,立马回家拿存折,将省吃俭用了大半辈子才攒下的三万块钱悉数取出。阿婶说,这钱是给二丫上大学用的,你全部拿走二丫怎么办?阿大眼珠子一瞪,妇人见识,拿不到通知上什么学?!
阿大将钱交到三柱子老表手上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下地。谁知那老表跟后补充道,你孩子的档案只有准确无误地投到我们学校,我才好操作,否则谁都没办法。
阿大知道,二丫只填了一个自愿,按理说不会有误的,但是谁又能保证半路上不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于是阿大的心就又揪了起来。
阿婶得知阿大的担忧后连忙提醒道,四混子不是有个亲戚在管这个事吗?咱何不找他想想办法。
对对,咱现在就去找他。阿大随即又抓了两只鸡婆,屁颠屁颠地来到四混子家。
四混子很干脆,行,你出钱我跑腿,谁让咱是乡里乡亲。
那,那给多少合适?阿大小心翼翼地问。
先拿这个数吧,我看你也很不容易。四混子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两根焦黄的手指。
两、两千?阿大颤抖着问。
两千?笑话,两千能干什么?你以为是小买卖呀?按现在的行情,办你闺女这样的事少说得个三万五万,我是可怜你才要了个两万。你倒好,给你面子你倒漫天砍价了!
你别生气,都是我脑子不好使,两万就两万,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你尽管放心,拿人钱财为人办事嘛,我四混子再怎么浑也不能骗咱乡亲不是!
阿大闻言立马转回家,牵出牛,赶出羊,捆上猪,抓起鸡。
阿婶紧张地问,他爹,你要干什么?
阿大说,还能干什么?卖呗!
卖了?你是疯了还是咋的?把这点家当全卖了?今后还怎么过?
你以为我情愿?这不是为了二丫吗?
送完钞票回来,阿大已几近虚脱。好在没几天,四混子就捎话过来,说事情正在运作中,让他耐心等待。此后的日子里,阿大每隔几天都能收到一个好消息。每听到一个好消息,阿大都会兴奋好一阵。
漫长的等待中,阿大的腰弯了,头发白了,脾气也大了。不过阿大没有白付出,大约一个多月后吧,绿衣天使给他带来了喜讯。
捧着望眼欲穿的大红通知书,阿大激动得喜泪直流。直到阿婶连声催促,才抖抖索索地展开细看。这一看就把阿大看得大气直喘,原来入学通知不是出自二丫心仪的学校,专业也由“临床医生”变成了“畜牧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