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会的情报网
提起梵蒂冈,人们似乎首先想到的是一群只会虔诚祈祷和思想保守的老顽固。世上又有几人知道教皇曾经的权势滔天和他的情报王国呢?天主教会遍及世界各地的教会组织一直是他们手中得力的情报网络,在漫长的中世纪时代,关于世界各地每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都可由各地的教会收集并反馈各国大主教手中进行综合汇总,随后传递到居住梵蒂冈城的教皇手中。天主教徒在通过神父向上帝忏悔祈祷时,每个人心中的秘密都会传到教会的情报网中。
乡村教堂的神父可以收集当地农民的想法和动向,由于祈祷的信徒往往会说出最隐私的话,所以造反和叛乱往往在酝酿中便泄露出去。16世纪德意志农民战争中由秘密会社鞋会和穷康拉德谋划的很多场起义就是被教会出卖给诸侯而失败的,以至于后来起义军提出没收教会财产和摧毁教堂的主张。而城市中的神父,尤其是国王诸侯们的神父则可以借机刺探军国大事的情报。直到文艺复兴之前,各国贵族们的阴谋诡计一般都瞒不过教皇的眼睛,除非教皇与该国大主教出现不和才会导致情报联络的中断。
教皇得到情报的路线有三条:第一条是从教堂司祭起到教皇的一条线;第二条是通过僧团修道院传递;第三条是通过教皇的特别全权代表,既有派往天主教各国的罗马教皇使节,也有罗马教皇的其他代表。
宗教裁判所由于担负着铲除异端的职责,更是拥有无数的密探间谍,它是教会最得力的间谍组织。教皇英诺森三世为镇压法国南部阿尔比派异端,曾建立教会的侦察和审判机构,是为宗教裁判所的发端。霍诺里乌斯三世继任教皇后,于1220年通令西欧各国教会建立宗教裁判所。教皇格列高利九世又重申前令,强调设置机构的重要,并任命由其直接控制的托钵僧为裁判官,要求各主教予以协助,于是宗教裁判所在西欧天主教国家普遍成立。尤其是在西班牙,宗教裁判非常盛行。
裁判所的僧侣裁判官主要由多明我派修士担任,也有少数方济各派僧团成员。最初裁判官巡回侦审,后来建立地区性的常设裁判所。裁判官掌握对本地区异端的搜查、审讯和判决大权。主教和世俗政权有协作、支持的责任,但无制约、干预的权力。监视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异端邪教徒、女巫和巫师是宗教裁判任务中的重中之重,他们怀疑一切人,包括自己的同僚。各种密探和间谍充斥每一个角落,告密成为一种风尚。有告发邻居的,告发朋友的,告发同僚的,告发亲戚的,父母和儿女互相告发的,修女修士告发修道院主持和宗教裁判所内部之间的指控。几乎每一次告密都会带来逮捕、酷刑折磨、诬告和更大规模的逮捕行动。在审讯异端嫌疑犯期间,不仅可以从嫌犯嘴里撬出关于“规避真正信仰”的蛛丝马迹,神父还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一切情报。
在愚昧而疯狂的中世纪时代,异端包括所有不同于天主教会的言行和思想。于是不少反封建斗士、进步思想家、科学家、魔术师和作家都成为裁判所打击的对象。异端罪的侦审秘密进行,控告人与见证人姓名保密,罪犯、恶棍乃至儿童皆可作见证人。被告一经被控,绝难幸免。为被告作证、辩护,有被指控为异端的可能,因此无人敢为。
宗教裁判所执行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被告如认罪并检举同伙则处理从宽。苦行、斋戒、离乡朝圣、在公开宗教仪式中受鞭打、胸前或身后缝缀黄色十字架受群众凌 辱等,皆属轻罚。对不认罪、不悔过者,刑讯逼供从严定罪,处以徒刑或死刑。死刑多为火刑,交由世俗当局执行。对被判死刑、徒刑者,财产没收归教会和世俗政权分享,或由政府全部占有。所以各国政府对和教会合作极为热情,这是做无本买卖发财的绝佳途径。
当然,宗教裁判所也是允许犯人证明自己清白的。例如神父们判断一个女人是否女巫的办法是将其丢进湍急的河水中,是女巫自然会飞走,是好人则会沉底。相信被抛进河里的每一个“女巫”最后都淹死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按他们的话来说——这些女人至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有一招类似针灸的针刺方法,据说魔鬼的力量会让疑犯不会出血或不会疼痛。要知道并不是针刺任何部位人都会感觉疼痛或者出血——例如脚底板上的厚茧……
二、“波尔查的毒药”和黑手党
就在教会热衷于捕杀异端时,教皇却享受着富有情调的私人生活,其中的典型例子就是亚历山大六世和“波尔查的毒药”所演出的闹剧。
1492年,60岁的洛特利果主教第二次竞选教皇成功,摇身一变成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他在法衣加身的时候激动地喊着:“我是教皇啦,我是教皇啦!”主教们祝贺的欢呼声还未落地,新教皇就已经原形毕露。虽然奢侈是梵蒂冈的一贯作风,但是亚历山大六世的铺张浪费让见多识广的罗马市民都为之咋舌。新教皇在短时间内就把教廷国库挥霍一空,于是各种搜刮钱财的计划也随之展开。大力推销赎罪券就是一个绝妙的方法,梵蒂冈早就宣布购买赎罪券的信徒可以免除受洗以后所犯的罪——哪怕是杀人放火、大逆不道。在亚历山大六世的大力推广下,赎罪券在欧洲各地卖得好像福利彩票一样红火。
售卖赎罪券之举引发了不少反对和极大的争论,不少基督教改革者公开抨击赎罪券,反对天主教出售赎罪券的行径。后来德国神父马丁·路德发表了著名的《九十五条纲论》,反对出售赎罪券,主张人与神之间不该再介入一个神父为沟通,人应自己与神建立个人关系,又认为政教应该分离,从此掀起宗教改革运动。而英国国王亨利八世正想和老婆离婚,却被不许离婚的教会反对,最后一怒之下率领英国教会脱离天主教。法国的神父加尔文也掺和进来要求改革,他尤其赞成放高利贷合法……就这样乱七八糟一闹,最后天主教分裂为新教和旧教,新教又分裂出了圣公宗、归正宗以及信义宗这三大支派。这就是基督教历史上的第二次大分裂。
不过这些几十年后的事情不关亚历山大六世的事,他只顾一门心思地捞钱。除此之外还把教皇国分封给自己的私生子们,制造出一大堆波尔查家族的领主来。齐查列·波尔查的哥哥坎其安公爵胡安是亚历山大六世最爱的儿子,他拥有最大的一块封地,还是教皇军队的统帅。齐查列显然是不满意这种现状的,于是在1496年7月16日,人们从河里捞出胡安的尸体,他身上被刺了9刀。痛失爱子的亚历山大六世不能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冷血的谋杀案,尽管他本人在12岁时就曾用刀捅死过自己的同龄玩伴。
悲痛的教皇下令侦查,不少罗马贵族被列为嫌疑犯,但最后侦查工作不了了之,因为齐查列跟老爹说了实话:我干的。亚历山大六世擦干眼泪,把齐查列提升为红衣主教和教皇军统帅,显然面对着比自己更狠的儿子,老教皇也是不敢得罪的。
齐查列的野心比只顾捞钱的老爹大得多,他打算做整个意大利的主人,为此他结交了法国国王,并从法王那里得到了瓦伦齐亚公爵的头衔。随着对意大利中部各独立小公国的兼并战争,瓦伦齐亚公国的领地不断扩大,而战争经费的来源便是亚历山大六世无休止的搜刮政策。教皇不顾基督教的原则,通过私分已故主教地产和向欧洲王公贵族贩卖离婚证发财。意大利作家巴列思科维诺等人讥讽说:“当时在罗马钱能买到一切,只要能拿出钱来,教堂的大钟就会为你而鸣。”“亚历山大把教堂的钥匙和耶稣的祭坛都卖掉了,那也好,他既然花钱买进了它们,也就有权卖掉它们。”
红衣主教的位置是很诱人的,所以亚历山大六世把它们卖了个好价钱。亚历山大六世利用任命新主教的方式攫取钱财,但是主教的位置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卖完了怎么办呢?这时候著名的“波尔查的毒药”就上场了。新任的红衣主教们兴冲冲地刚上任没几天就莫名其妙的蒙主召唤魂归天国,空出的位子立刻由教皇再度出售。除了投毒之外,亚历山大六世还会派出刺客直接干掉那些有钱而谨慎的主教和揭露自己的人士。他的特务组织虽然在罗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可惜全罗马都在议论教皇的丑事,特务们总不好杀掉全城的人。
齐查列在“波尔查的毒药”帮助下,一直把领土推进到佛罗伦萨共和国边境。惶恐不安的佛罗伦萨政府很清楚齐查列的间谍组织善于制造事端挑起战火,所以他们希望能跟齐查列谈判,劝阻他对共和国采取侵略行动。在被派遣去见齐查列的使团中有一位精明能干的情报人员,他就是著名的政治理论家马基雅维利。他在自己的成名作《君主论》中把齐查列当做封建专制君主的典型。马基雅维利在给自己政府的报告中这样写道:“公爵是个极其神秘的人,要是他的意图没有实现,他绝不轻易透漏口风。”
齐查列的间谍组织是中世纪末期意大利最发达的情报系统,而冷酷无情又阴险毒辣的齐查列更是玩弄间谍于鼓掌之中的高手。1502年,瓦伦齐亚公国的军队指挥官们叛变了。这些指挥官都是些雇佣兵首领,他们跟遭受过齐查列侵略的小公国联合起来,附近的其他势力则在谨慎地考虑是否加入到这个反瓦伦齐亚公国的联盟当中。眼看着自己的王国就要完蛋,齐查列立即派出间谍散布谣言拆散了这个联盟。随后他又派间谍们把四位雇佣兵首领们诱骗回来谈判,受害者来到他面前时被当场逮捕处死,于是瓦伦齐亚公国的叛乱地区迅速被平定。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第七章中记载并评论齐查列说:具有政治家情操的英雄不必千篇一律遵循基督教的道德蒙诫,而实际上某些老套的道德格言压抑君王的结果却极可能直接导致其毁灭。一个君王因此必须明了如何不为善,并且顺势运用这种认知。正在巩固其权力的君王必须知道怎样支配人们的想象力。他举出了齐查列对间谍拉米罗的做法:1502年12月3日,担任罗曼迦那地区长官省长的拉米罗奉召回到齐查列身边汇报工作。拉米罗是齐查列的间谍头子,曾经遵照主子的指示在罗曼迦那执行了很多次暗杀任务,这些暗杀任务使得当地百姓怨声载道,动摇了齐查列的威望。拉米罗刚一下马便被逮捕,第二天清晨罗曼迦那市的街头上就出现了被拦腰剁成两半的拉米罗尸体,齐查列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间谍来平息民愤。马基雅维利推崇齐查列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他迷恋暴君,而是希望齐查列能够统一分裂数百年之久的意大利,可惜他的希望没有实现。
当齐查列打算继承老爹的教皇职务后,他返回罗马并将自己的间谍系统与老爹的特务刺客们合而为一,组成了波尔查家族间谍团伙。为了扫清升迁路上的障碍和搜刮更多的钱财,梵蒂冈的那些高级官吏们只得一个接一个突然抛弃世间的荣华富贵,蒙主召唤前往天国了。1502年4月21日,摩德纳的红衣主教费拉里忽然去世,他留下在担任教皇会计时搞到的大笔财产。费拉里的遗产按照法律由教皇继承,亚历山大六世到手了50万枚金币。1503年4月,死神又突然带走了红衣主教米基耶尔,他是被刺杀的,比较像是齐查列直属间谍的手法。当悲痛的教皇派人冲进米基耶尔的豪宅接收财产时,死者的尸体还没僵硬,去报案的仆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显然这次干活的间谍过于着急没配合好,不过照样有15万枚金币落入教皇腰包。
波尔查家族的间谍们不光是只对红衣主教下手,还对其他一些威胁或触犯到教皇利益的人进行清除。自从当上教皇以后,亚历山大六世找到了新的情人,一个是16岁的吉乌利娅·法尔内塞,还顺便把她的哥哥提拔为红衣主教。罗马百姓立刻给吉乌利娅起了“教皇的婊子”和“基督的新娘”之类的绰号,但是她的地位丝毫不受恶劣舆论的影响,她的哥哥就是于1534到1549年当政的教皇保罗三世。另一位更是耸人听闻,她是齐查列的亲姐妹鲁克列齐娅·波尔查!梵蒂冈历史上对于鲁克列齐娅最耸人听闻的记载就是1501年10月30日“栗子宴”,算是中世纪最著名的性丑闻事件。罗马的百姓给鲁克列齐娅起的绰号是“圣母”,这位放荡的贵妇同时是父亲和兄弟的情人,也是其他人的“大众情人”。很多年轻梵蒂冈神职人员被暗杀都是由于与这位“圣母”有染,其中也包括齐查列的几个亲信,甚至最后连克鲁列齐娅的丈夫阿方索公爵也被谋杀。威尼斯大使保罗·卡佩洛在1500年宣称:“每夜都发现四五个人被杀,其中有主教、高级教士等人,整个罗马都战战兢兢,唯恐遭齐查列公爵毒手。”
1503年,著名画家里昂那多·达·芬奇来到罗曼迦那,为时年27岁的齐查列效力,负责设计城市规划和区域地图,他的方法奠定了现代地图绘制学的基础。达·芬奇对只有自己年龄一半大的齐查列意醉神迷,不过波尔查家族的帝国和齐查列的野心也都在此时崩溃了。
使齐查列完蛋的不是同性恋画家的爱情,而是“波尔查的毒药”。这是一种味道可口的白色粉末,这种粉末并不当场生效,而是缓慢地、逐渐地置人于死地,并且可以掺到任何菜肴或酒类里边而不被发现。亚历山大六世本人是这种毒药的最后一个受害者:1503年,73岁的教皇宴请一个富有的红衣主教阿德里安,结果自己误食了有毒的蜜饯,由此终结了自己的闹剧生涯。教皇一死,波尔查的帝国很快就分崩离析了。他逃回西班牙后被囚禁,1507年在一场战争中被杀。
波尔查家族的阴谋诡计与冷血谋杀开创了意大利家族犯罪的先河,波尔查的间谍们可谓是日后有组织犯罪杀手的中世纪经典范例,日后的黑手党组织正是沿用了同样的行事规则。
三、耶稣会的另一面
亚历山大六世对天主教的形象伤害极大,以至于关于他的事迹成为教会讨论的禁区。新教诞生后,天主教受到的冲击非常大,这使得天主教内产生了一股维新改革的思想,耶稣会便应运而生。它的目的是从内部改革教会,同时修会成员希望能够以此功德获得更加靠近耶稣的位置。
1540年,教皇保罗三世认可耶稣会是天主教的一个正式修会。此后这个修会发展很快,不久就在多个国家活动。耶稣会在反新教的运动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尤其在学校和大学中的影响非常大。他们将布道的仪式搞得非常华丽,这正好与马丁·路德的新教相反,路德提倡节省的布道仪式,而耶稣会对巴洛克艺术的发展和普及起了很大的作用。耶稣会的成员对当时的政治也有很大的影响,因为他们中许多人是国王的忏悔神父。
耶稣会的诞生标志着教会间谍系统的一次重生,因为这些教士是精选出来的坚毅的盲从者,他们可以执行上级布置的一切任务。根据创始人依格纳吉·罗耀拉的话,每个耶稣会教士都应该是宗教首领手里的死尸。在漫长的培训过程中,洗脑式的灌输可以让他们坚定这一信念:“假如教会这样定义的话,我就相信白的是黑的。”而在培训过程中教士们也必须掌握通过各种宗教手段影响控制信徒,学会使用一切狡猾手段维护教会利益,并且在必要时可以通过造谣污蔑、投毒、纵火和行刺等手段毁灭教会的敌人。西班牙耶稣会士埃斯科巴·伊·门多萨曾说:“一个统治者如不能皈依(天主教),就把他杀死。”
耶稣会仿效军队编制,组织严密纪律森严。总会长为终身制,驻罗马。耶稣会在全世界设77个教省,各设省会长,任期3年,其下按地区分设会长和院长。各省会士外出传教,即在当地建立归该省管辖之传教区。此外罗马总会长还向各地派出巡阅使,会内实行层层控制,会士之间相互监督,并强调绝对服从上级。总会长对各地会士拥有绝对统治权,故有“黑衣教皇”之称。具有较高地位的王室成员忏悔师和耶稣会教士学校校长等成员都是间谍组织头目,他们手里控制着庞大的情报网,安排手下的教士间谍们在其中从事隐秘或公开的情报活动。耶稣会为使其成员能有效地在社会生活中发挥作用,特别注意教士的教育。这种培训往往长达15年之久,教士们学习各种语言、文学、哲学、神学、法学、医学以及自然科学知识。在两年的见习期,入会人员要过着一种严格的耶稣会士生活,即祷告、团体生活、修有关历史、会宪、发愿等方面的使徒体验课,还要做30日的神操课。结束初学培育后,他们要公开发贞洁、神贫、听命三愿。发愿之后他就成为一个耶稣会世俗助手或进入研究学者阶段,花三到五年研究文学和哲学,同时不断进行简单的发誓。此后,研究学者还要在特定的教廷职务上工作两到三年,通常是在中学任教。这以后进入为期四年的神学研究阶段,结束之后是严格的考试,考试通过者可成为耶稣会正式会员。若要成为耶稣会神父,还须有资格特别发第四愿:效忠教皇。
从教程可以看出,这是标准的精英情报人员培训方式,以及在性格和精神方面进行多重考核的过程。经过考验的耶稣会教士往往会成为传教士,这种职业是标准的披着宗教外衣的间谍,而且传播宗教的光环又是极好的自我保护手段。如果在执行任务时受到阻碍和打击,立刻可以送给对方宗教迫害的黑锅,还很容易博得社会舆论的同情。
无论是耶稣会的教士还是普通信徒都可成为耶稣会间谍,耶稣会教士通常作为幕后主使来领导秘密活动,通常借助被发展的普通信徒来从事最龌龊的工作,这就是所谓的白手套操作,教士可以洗脱一切嫌疑和罪名。耶稣会的间谍有时直接潜入敌对国家执行任务,有时则在敌人追捕不到的其他天主教国家,通过操纵旁人从事阴谋勾当。例如在1566年西班牙欲在尼德兰推行异端裁判政策,当地人民爆发起义后,耶稣会间谍在被西班牙军队占领的尼德兰王国(即荷兰,尼德兰王国是荷兰的正式国名)建立了庞大的谍报中心,通过传教士发展了大批信徒和间谍。耶稣会间谍们时而支持国王反对贵族,时而支持贵族反对国王,在其间不时煽动百姓暴动,有时公开宣扬效忠国王的同时,暗地里散布刺杀国王的传闻。这种变色龙一般的行动完全取决于耶稣会在当时、当地所要达成的目标,反映了教会的利益。
出于传统的天主教观念,耶稣会强烈主张在欧洲建立一个统一的天主教国家,也就是重建以天主教为唯一宗教的新罗马帝国。这种最保守右倾的主张也是梵蒂冈长期追求的理想,他们认为随着一个包罗万象的新帝国的建立,天主教必将战胜宗教改革运动,消灭新教,重新统一基督教世界。因此在16世纪下半叶至17世纪初期,耶稣会不遗余力地支持西班牙无敌舰队远征英国和神圣罗马帝国镇压波希米亚人民起义,因为这两个强权国家都有夺取欧洲霸权的潜质,为此他们可以牺牲对教皇友好的其他天主教会国家的利益。如波希米亚起义完全就是耶稣会挑起的国际战争。1617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提亚斯派遣耶稣会教士进入波希米亚,意图在波希米亚复兴天主教。在耶稣会的策动下,波希米亚的新教徒遭到大规模的迫害,新教教堂被拆毁。于是在1618年5月23日,波希米亚首都布拉格的新教徒发动起义,冲进王宫,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两名钦差从窗口投入壕沟,并成立临时政府,由30位成员组成,宣布波希米亚独立。这场战争后来全欧洲都被卷入,最后导致德意志分裂、令神圣罗马帝国名存实亡、荷兰与瑞士独立、西班牙衰落、法国和瑞典兴起,耶稣会的愿望全成泡影。耶稣会的狂妄计划甚至令梵蒂冈担惊受怕,因为此时的教皇圣庇护五世担忧一旦欧洲统一后自己会沦为强权皇帝的附庸。而此后耶稣会又开始暗中支持法国,因为它崭露了争霸的峥嵘。
除了强大的间谍机关外,反间谍也是耶稣会的重要功能。反间谍部门不是专门机构,而是所有耶稣会教士的职责,每个人都有责任捕捉蛛丝马迹,消灭渗透到内部的敌人。久而久之,耶稣会最大的敌人不是敌方的间谍,而是己方的背叛者。因为越来越多的教士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而脱离耶稣会,导致耶稣会这个间谍机构的真面目逐步暴露。特别危险的是那些公开自己秘密身份的前教士们,他们的揭发使得耶稣会狼狈不堪。后来,耶稣会的反间工作主要就变成了铲除叛逆。例如著名的彼得·雅里格教士在背叛耶稣会之后,逃到新教国家荷兰出版了反耶稣会著作。耶稣会开始时只能以焚烧他的画像来泄愤,不久后他们与彼得展开论战,结果是越描越黑,耶稣会干过的那些肮脏勾当全被掀了出来,舆论大哗,连天主教徒都开始站在彼得那一边,耶稣会的真面目越来越受到广泛的质疑。这时候耶稣会首脑下令停止论战,寻求和解,他们派遣以彭立吉耶神父为代表的秘密使团前往荷兰莱顿。在那里对彼得百般劝诱,他们随身携带了耶稣会首脑的亲笔信,保证赦免彼得的一切罪行。按照耶稣会的说法是彼得悔过后回到兄弟们的怀抱,并且出版了一本揭露新教徒阴谋和批驳自己邪说的书。而反耶稣会人士则坚称彼得是被特务们绑架并杀害的,因为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他。更何况在彼得悔过不久后,耶稣会就发布了讣告宣布:亲爱的兄弟彼得在法国耶稣会会所蒙主召唤而去了。
四、尼德兰和英格兰的暗杀阴谋
耶稣会的秘密工作卓有成效,在它成立后的数十年间便出色组织了数十起暴动、叛乱、暗杀、政变,并挑动起无数的宫廷内讧。无数的重大政治事件背后都有耶稣会的精心策划,各国之间的结盟和毁约、国王上台或下野,教士们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一切阴谋诡计之中。耶稣会尤其对政治谋杀感兴趣,认为这是达到自己目的的一条捷径。
在西班牙镇压尼德兰革命时期,起义领导者、原西班牙荷兰省督威廉·奥伦治亲王成为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和耶稣会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合谋了对革命领导人的刺杀方案。1582年,身在安特卫普的西班牙商人卡斯巴尔身陷破产窘境。他与自己的朋友胡安谈起过自己的问题,却他不知道朋友正是耶稣会的秘密教士。胡安在请示过上级后,打算好好利用自己的朋友。他告诉卡斯巴尔说自己有办法帮助他渡过危机,不过需要卡斯巴尔完成一项工作,报酬是8万枚金币!这项工作就是杀死可恶的异教徒威廉,教会特别答应宽恕杀人者的罪过,保证他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堂。
卡斯巴尔立刻就被这笔巨款打动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就凭自己的这点身手,把握实在不大。毕竟金币是要拿来花,而不是摆在遗像前做祭品的。卡斯巴尔决定把这项工程转包出去,于是他向自己多年的会计维涅罗发出了招标邀请书。维涅罗显然不具备这种胆量,但是又想从中分一杯羹,于是他转手拉来了一个年轻的天主教狂热信徒让。胡安、卡斯巴尔和维涅罗一起开始劝说头脑简单的让,而另一方面得到情报通报的耶稣会也通过让的忏悔师安东鼓励让去铲除异端。
于是行刺时间预定:5月18日。在这一天,胡安和卡斯巴尔提前逃到西班牙军队驻守的图尔内,让则去教堂等待威廉的到来。当威廉·奥伦治亲王来到忏悔室时,埋伏在里面的让用手枪开火。威廉应声倒地,但他只是下颚受伤而已。他的头发、眉毛、胡子都被枪口的火焰烧着,可见射击距离之近。而让竟没能击中近在咫尺的目标的要害,也算是差劲得可以。威廉的宫廷侍卫官没给让逃跑的机会,他冲进来一刀劈死了让。在随后的搜身检查中他们发现了一份计划书——天才的让此刻竟然把行动计划和同谋者名单都带在身上!这到底是不是为了被捕后祈求饶命而准备的呢,可惜死人是不能作出回答的。于是胡安和维涅罗立即被捕,在严刑拷打后他们招供了一切。
耶稣会的努力是不会因为一次小挫折而放弃的,谋杀威廉的阴谋仍在持续。1580年,菲利普二世公开宣布威廉的生命安全不再受到西班牙法律保护。于是耶稣会的第二名刺客出笼了,一名叫做巴尔查塔尔的信徒又被耶稣会教士忽悠成“送死你去”的不二人选。这次耶稣会的准备工作细致了很多,他们伪造了一份身份文件,证明巴尔查塔尔是一名因为坚持信仰而遇难的著名新教徒的儿子吉依昂。吉依昂这个名字让巴尔查塔尔在威廉的阵营里得到了充分的信任,他在那里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关怀,这使得这位良心未泯的年轻人失去了信心。当他惆怅地回到耶稣会教士身边时,耶稣会出动了四名教士对他进行反复洗脑灌输,成功消灭了受害者最后一点残存的良知。1584年7月10日,巴尔查塔尔来到王宫请求觐见威廉,威廉答应在午饭后见他。当威廉走出来时,巴尔查塔尔迎着亲王走过去连开三枪,杀害了这名尼德兰革命领袖。他在开枪后试图逃跑,却被愤怒的卫兵抓获,几天后被处决。
耶稣会教士们狂喜地庆祝自己的成功,可是尼德兰革命仍在继续。西班牙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这使得耶稣会决定再度动手行刺,这次的目标是威廉的儿子莫里斯·奥伦治亲王。1595年,又一个被洗脑的间谍彼得·潘来到了莫里斯居住的莱顿。他先同两名化装潜伏的耶稣会教士接头,教士们给他指示了行动路线和行刺计划,还提供了凶器——一把被神父净化过的淬毒匕首。彼得·潘是个蹩脚的外行,还不如当年的让。他愚蠢到在街上详细打听莫里斯的住所和出行规律,结果立即被捕。这个可怜虫在招供后得知:那两位鼓励自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捍卫宗教荣誉的教士早已逃之夭夭。几天后彼得·潘被处决,耶稣会的阴谋再次遭到可耻的失败。1609年1月9日,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三世被迫与尼德兰签订《十二年停战协定》,在事实上承认了尼德兰王国的独立,尼德兰革命成为第一场胜利的资产阶级革命。
同一时间在英国,耶稣会的秘密活动也在持续进行。为了消灭可恶的异教徒女王伊丽莎白一世,重新让天主教控制英国,耶稣会以秘密布道的形式招募了一批间谍。当时教皇西克斯图斯五世明白无误地说:杀死伊丽莎白女王的人将以圣徒的身份直升天堂,而耶稣会也物色好了继承英国王位的人选,那就是身为天主教徒却被自己表姑伊丽莎白一世囚禁的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
耶稣会一直在英国持续努力发展势力,他们甚至秘密印刷反英小册子,并且一直等待着预计中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登陆的消息。耶稣会的英国负责人是罗伯特·帕松斯神父,他曾在1580年率领耶稣会团队秘密潜入英国后被识破,他的助手凯姆皮翁被绞死,帕松斯逃回罗马。帕松斯的重要助手还有威尔士贵族休·欧文和红衣主教阿伦,欧文在其后的时间里多次潜入英国从事秘密任务。他最成功的一次努力是在杰文特尔堡战斗中策反了由威尔士人组成的英国守卫部队,帮助西班牙军队和平接收了城堡。这支叛变的部队随后被安置在欧洲大陆上,耶稣会希望能在有朝一日推翻伊丽莎白一世的行动中用到他们。
1586年西班牙在英国组织颠覆活动,他们在耶稣会的协助下,怂恿不承认新教徒伊丽莎白的英国天主教徒谋刺女王,另立被英国囚禁的玛丽为王。然而西班牙的计划惨遭失败,伊丽莎白乘机处死了玛丽。1588年8月6日,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加莱海战中全军覆灭,耶稣会在英国的天主教复辟计划也随之流产。从此海上霸主地位由西班牙转到了英国手中,西班牙一蹶不振,英国则揭开了日不落帝国时代的序幕。
五、耶稣会的末路
随着耶稣会势力的不断扩张,这个秘密组织也越来越受到来自天主教势力内部的质疑。很多任教皇都担心这个宣誓效忠于自己的组织将来会反噬主人,而天主教各国也越来越对这个任意行动的间谍组织感到担心。在启蒙运动和理性主义的影响下,欧洲一些民族国家如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等,对教廷的离心倾向日益增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喜欢自己境内存在不受控制的间谍集团,更何况是个试图干涉并控制所有国家内政外交的可怕组织,最令各国君主恐惧的是耶稣会是如此钟情于暗杀这种手段,所以到18世纪中叶以后,他们的忍耐到了终点。1762年,法国颁布了解散耶稣会的命令。教皇克雷芒十四世迫于法国政府压力,于1773年宣布解散耶稣会。但是耶稣会已经强大到教皇不能将其消灭的程度,教士转而前往不承认教皇统治的俄罗斯和普鲁士继续活动,在各个欧洲国家中秘密的耶稣会组织也始终存在着。此外梵蒂冈始终对失去一个得力工具的控制感到惋惜,所以到了1814年,教皇圣庇护七世时又再度认可了耶稣会。
1929年2月11日,教皇圣庇护十一世的代表与意大利王国代表在罗马的拉特兰宫签署了解决双方悬案的最终协议,即《拉特兰条约》。根据条约规定,教廷最终承认意大利的统一,以及罗马成为意大利首都。意大利王国承认教皇在梵蒂冈城堡内至高无上的权威和世俗统治权力,梵蒂冈城堡成为独立的梵蒂冈城国。从法理上说,延续了11个世纪的教皇国在1929年2月11日这一天正式灭亡,由梵蒂冈城国取而代之。不过梵蒂冈的传统并没有被舍弃,教会组织的间谍情报工作从来也未曾结束过,直到今天包括耶稣会在内的各种基督教情报组织仍在各个国家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