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凌
这件背心,天凉时,我便穿在身上,想起远方的她,温暖。在她,不会多心地想,送我件旧衣,是否得当;在我,自然也不会嫌弃。
海燕是我东北的一个朋友,她的家,在中俄边境上。我平生,也只见过她两次,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今天下午,海燕打来电话,问我要传真号,说她家的大米熟了,要给我寄一袋来。先生听了,暗暗冲我摆手:别让她寄,大老远的。我如是说了,海燕不停地埋怨,说我太客气,伤了她的心。我心里,也隐隐不安。
晚上,她又发来短信,说如果不想让她“哭”,就告诉她传真号……
她的一再坚持,让我觉得,她不是在寄大米,而是在寄一颗沉甸甸的心,我再拒绝,就是不近人情。
她为什么非要寄大米来呢?我在记忆里努力地搜索,好像是今年春天,牡丹花开时,她来洛阳,我无意中说了句,我常买你们东北的大米吃。她暗暗记在心里了。我的喜欢,她特别上心。
回想与海燕的相识,很有点传奇意味,以至于,我常暗自纳罕,深觉不可思议。
去年夏天,在大连,我们是散客拼团,我母女仨,海燕母女仨,结构完全一样。孩子是天生的外交家,两个女娃坐在一起,格外兴奋,她送她一块糖,她回赠她一块饼。大人相视而笑,随即扯起了闲话。闲话中得知,她们是黑龙江人。
中午吃饭,偏又挤了一张桌。她们的红烧黄鱼先端上来。
“吃!吃!别客气!”
海燕风风火火地给我们夹菜。一会儿,大半条鱼,便堆在我们碗里。等我们的菜上来,也一样招呼她们。就这样,两家人,亲似一家。
再游玩时,三代人,便按年龄结成了对子。在黄金海岸,两个老人坐在沙滩上唠嗑,一个东北话,一个中原腔,连比带划,聊得风生水起。两个孩子也难分难舍,海燕拉着她俩东跑西跑,累出一头汗。
后来,出了点儿麻烦。出了熙熙攘攘的海洋馆,挤来挤去中,海燕的母亲找不到了。我跟她分头找,找了半个小时,总算找到。海燕非常感谢。而我,也感谢海燕,要不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以我的粗心,女儿怕早丢了。
两天后,分别。互留电话。我这才知道,她叫海燕。我请她们明年到洛阳看牡丹,她也请我去哈尔滨看冰灯。
回洛阳后,收到海燕的短信:萍水相逢,却是温馨的回忆,我们永远是朋友。此后,自是短信不断。
今年四月,在我的邀请下,海燕母女仨来到了洛阳,说实话,我没想到竟然真的能重逢。
海燕来时,托运来一大箱子红豆茶、绿豆茶、豆沙、松籽,抬都抬不动。她真是个温柔细致的人,不怕麻烦。
一连四天,我推了一切事务,开着车,全程陪同,玩得非常开心。在交谈中,我们惊讶地发现,我们的命运,何其相似!仿佛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放在了东北,一个落在了中原,这些年,只是失散了!然而,也有不同处,比如说,我有口无心,她却是个有心人:
我带她们母女仨游龙门,看她穿了件黑毛线镶水貂毛的背心,随口赞美道:“这件背心,很漂亮!”她马上说:“给你穿吧,我还有好几件。”我吓了一跳,心想,跟一个实诚人在一起,是不敢胡乱赞美的。
后来,送她上返程火车,回到车上,意外地,在后座上我发现了那件毛背心。我打电话给她。她说,是特意给我留的,当做纪念。一起留下的,还有她女儿的一条牛仔裤。海燕说,洗过一水,有些短了,给你家清清穿吧。
就这样,海燕走时,母女的衣服都脱下了,真可谓是“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这件背心,天凉时,我便穿在身上,想起远方的她,温暖。在她,不会多心地想,送我件旧衣,是否得当;在我,自然也不会嫌弃。两颗心,很真诚,贴得很近。
海燕走后,我给她寄过一箱我们的物产:银条,一种凉拌菜。今天,她又要寄一袋大米来。先生说,你把我们的红枣核桃给她寄点吧。
回想起来,海燕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需要东北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客气,我给你寄!”
一种深情,似乎无法表达,便寓在寄来寄去中。
这个初冬,海燕那里,怕早已落雪了吧?我也在期盼着一场雪,似乎这样,就能够跟她更贴近些。那遥远的东北,自此也成为我的向往。因为在那里,有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叫海燕。
我自此不再怕冷,甚至于,想起东北,就一身的暖,是友情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