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是元朝的产物,蒙古人把元大都的街巷叫做胡同,据说在蒙古语里的意思是水井。莫非那时候每条胡同都挖有一眼水井,供居住的军民饮用?
想一想也可以理解,来自沙漠与草原的游牧民族,是很重视水源的,虽然他们尚不是十分适应人烟稠密的都市生活,然而门前若有水井相伴,也一样可以饮马北京城。况且那是一个没有自来水的年代,水井就是命根子啊。现在你去那些最古老的胡同走走,仍然能发现几口已枯竭的井眼。有的井栏上有绳索长年累月磨损的痕迹一在岁月面前,石头也是挺脆弱的;有些上面索性盖上了一个盖子,估计是提防孩子失足跌落。看着这些废弃不用的枯井,你会觉得那是对胡同的名称最好的注释与追悼。水井在当年,可是深宅的居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摩肩接踵的社交场所,在井边与左邻右舍谈天说地、嘘寒问暖,恰恰可以弥补四合院的封闭性所带来的不足,既保护了每个家庭的隐秘空间,又为邻里之间提供了交流的机会。胡同与四合院的完美组合,体现出元大都统治者在城市建设与管理方面的聪明之处。胡同横平竖直,四合院错落有致,怎么看都像是军事化管理的结果。若无胡同的分割与疏通,北京城便成了一座由游牧民族安营扎寨的大军营。
水井既要饮马,又要养人,难怪蒙古人对此感恩不尽,甚至把日常居住的街巷命名为胡同呢。宋朝时曾如此形容词人柳永在民间的影响:“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妇女们在井边淘米洗衣、梳妆打扮,都会情不自禁地哼唱柳三变的慢词。蒙古人取而代之、夺得江山之后,又是什么情景?应该是“有井水处皆有元曲”吧。关汉卿、王实甫成了当红的明星,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并使元大都的戏曲艺术繁荣一时。那时的元大都俨然已成了举世瞩目的文化中心了,一曲传出,便在帝国的疆土上众口相传、不胫而走。今北京西四南大街丁字路口西南侧,有一条砖塔胡同(详见?301“砖塔胡同”)在元朝时堪称京城的演艺圈。
许多很有典故的胡同名字,大都是明清时给起的。譬如王府井大街北段西侧的东厂胡同,是因明朝永乐十八年(1421年)在此设东厂署而得名。东厂堪称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家特务机构,而且由太监直接指挥,设诏狱、兴厂刑,京城上下一片血雨腥风。这胡同名称因有“东厂”二字,令今人读之仍有毛骨悚然之感,恨不得绕道而行,想来那里孽债太重、阴魂不散。又如东单附近的外交部街,曾叫石大人胡同,五百多年前,这里有明代天顺年间忠国公石亨大将军的府宅。石大人曾率领禁卫军杀入皇城,拥戴英宗发动了南宫复辟(又叫“夺门之变”),并废掉景'帝,他也因这场宫廷政变而一举成名、权倾朝野。皇帝赏赐的这套豪宅比一般的亲王府还要奢侈,可惜若干年后又被皇家收回,因石亨有谋反迹象而被抄家,后死于牢狱之中,可石大人胡同的名称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清末,又在石亨旧第新建外交部的迎宾馆(相当于接待外国使节的国宾馆)。袁世凯登上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后,便在此办公。1912年8月24日孙中山来北京,也下榻于迎宾馆。
东皇城根北街有一条弓弦胡同,本没什么名气,但这里面有个半亩园却吸引着文人雅士,它是清初中丞贾汉复请李渔设计、修筑的私家园林。半亩园因李渔而出名,弓弦胡同又因半亩园而出名。说到底,北京城里的许多胡同,皆是因人而出名的,不管这人是胡同的主人呢,还是客人。人与事,才是胡同潜在的主题。
有关胡同的例子,就像胡同里发生过的人与事一样,举不胜举。北京城是座露天的大博物馆,胡同是其最公开、最生活化的展览品。
铁狮子胡同属于比较宽阔的胡同了,也有极袖珍的胡同,譬如耳朵眼儿胡同,这名称是很形象的。还有钱市胡同,最窄的地段只有04米,最宽处也不过08米,据说明清时是极繁华的金融市场。真让人难以相信,银号会开在这里面,至少在今天,运抄车是开不进去的。
到了20世纪,尤其是解放后,胡同纷纷改名换姓,保持原有名称的胡同越来越少了。窨如将新街口附近的猪八宝胡同改为珠八宝胡同,大哑巴胡同改为大雅宝胡同,王寡妇胡同改为王广福胡同,羊尾巴胡同改为小羊宜宾胡同,等等。难道真的非改不可吗?这无异于让老头老太套上不合身的花衣花裤。改了之后,也许字音字义上好听一些,但也破坏了其原有的俗俚风采。
来北京的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往往是那些著名的景点,而那些著名的景点多半是属于帝王的。要想了解老北京平民的生活,胡同自然是非去不可的了。当然,一个人走街串巷也多有不便,那就乘坐一辆人力三轮,来一趟“胡同游”吧,不消半日,旧京风俗人情便可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