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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精彩

岛国的男人大多迷恋电视,单身的男人尤其如此。

下班回到家,他每天都自己动手做饭。吃完晚饭,休息半小时,然后他就边锻炼边看电视。遇到特别精彩的电视节目,比如足球比赛,他就停止运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自从M国对疑似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Y国发动战争后,他就半宿半夜地守在电视机前。他觉得,这些有关战争的报道比足球比赛还要精彩。轰炸机,坦克,导弹,榴弹炮,真刀真枪。他经常在电视新闻中看到防空炮火映红了夜空的情景,这比观看节日焰火还叫他兴奋。

妇女,儿童,老人,伤亡人数与日俱增。

最初看到这些报道时,他很难过,他曾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落泪。看到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头上包着纱布,泪流满面地哭喊着“Ma ma”时,他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

他痛恨战争!

渐渐的,他习以为常了。如果哪天看不到惨烈的战争场面,他就会感到失落。关上电视后,他就像看了一场没有进球没有点球也没有红黄牌的足球比赛一样,心里空空落落的。冷静地想想,他还是希望战争能尽快结束,更希望那些饱受战乱摧残的Y国百姓能早日过上安定的幸福生活。隐隐的,他又有一丝不舍,如果战争结束了,晚上看什么呢?

精彩依旧。

战争打起来容易,结束难。残酷的战争是不会以电视机前某个观众的意志转移的。随着战事的深入,不久,M国的地面部队没用一枪一炮,便顺利地占领了Y国的首都B城。

电视节目主持人把球踢给了两位军事专家。两位专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作何解释:Y国那号称钢铁之师的精锐部队呢?蒸发了吗?难道B城有通往国外的地下通道不成?

他坐在沙发上,失望极了。他没有看到“更激烈的战斗”。电视画面上出现了许多B城的居民,扯着条幅,欢呼着,雀跃着。据主持人说,条幅上写的是欢迎M国军队的标语。矗立在B城中央的总统塑像被人用绳索一点一点地拉倒了。

他不敢相信,一个主权国家的政府,就这样被外来的军队推翻了。作为岛国人,他感到不可思议。

战争并没有就此结束,但令他震撼的场面越来越少了,他看电视的兴趣也大不如前。每天晚上,军事专家仍然像足球评论员一样解说、分析,但他越来越没有兴趣了。偶尔有汽车炸弹爆炸的消息让他眼前一亮,但也稍纵即逝,因为他能看到的只是爆炸后的现场,这怎么能提起他的兴趣呢。

好在还有球赛。一场又一场足球比赛,打发一个又一个无聊的夜晚。

那天他上早班,午饭后,他没有马上休息。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待一场同城德比大战,胜负将直接影响两支球队的排名。他泡上绿茶,早早坐在电视机前。

忽然,房屋剧烈地晃动起来。他摇摇摆摆地站起身,从衣架上抓过外衣,打开冰箱取出应急包,刚想冲出房门,但已经晚了,他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外力束缚住了,动弹不得。他知道,地震了。

他的手脚被散落的墙体或家具压住了,他试图自己爬起来,但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想,每当有灾难降临,救援人员就会及时赶到现场,一起赶来的还有新闻记者。好多好多人都会坐在电视机前,像看足球比赛一样观看。他还记得,那场战争平息后,C国发生过一次8.0级的大地震,救援的场面就相当精彩,据说那次地震死了八九万人呢。他为此兴奋了好多日子。

眼下,他实在兴奋不起来,他只想逃出去,越快越好。他知道,靠他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出去的,他只能等待救援。他想,如果24小时之内能被救出去,他就留在现场,他要与救援人员一起去救那些仍埋在废墟下的人。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平安地出来。

他不敢睡觉,这是常识。他还不清楚地震是不是引起了海啸,他知道海啸将比单纯的地震更可怕。

周围死一般静,除了偶尔大地有些震动外,没有一点声响。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到浑身不适,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动了动舌头,发出一种木板与木板摩擦的声音。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发出声音了。他努力地动了动手臂,压在身下的右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左手的手指还会动,手中是空的,应急包不知道在哪里,包里有饮用水,还有吃的。他担心不吃不喝自己挺不了多久,他想到了死亡。这让他毛骨悚然。

我如果能被救出去,他想,即使我的右手不能抬起,举左手也是可以的。他想好了,他一定要向营救他的警察敬礼。是的,他要庄严地敬礼!

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如果看到他用左手敬礼,会感到很精彩吗?会的,他想,一定会的。

想到这,他吃力地咧了咧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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