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和苏轼是北宋中后期文坛上最为活跃、最有成就的杰出人物,他们先后主盟北宋文坛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实为文学史上所罕见。
欧阳修是苏轼的恩师。欧阳修慧眼识珠,主持进士考试拔擢苏轼为第二。苏轼异日去谢欧阳修,欧问其所作《刑赏忠厚之至论》中关于尧和皋陶之事见于何书,苏轼答“事在《三国志·孔融传》”。欧退而读之,无有,异日再问之,坡以孔融“意其如此”相对,欧退而大惊曰:“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事见杨万里《诚斋集·诗话》)。欧阳修对苏轼大加赞赏,大呼“快哉”,“可喜!”还语意深长地对人说:“三十年后世上之人更不道著我也。”言下之意是说,三十年后,文坛上的风云人物一定是苏轼。作为文坛盟主,在苏轼初露头角之时,就已感到将来是可以把文坛盟主的责任交给他的。这是期待,更是信任。当然,苏轼并未让欧阳修失望。苏轼应制科考试,欧阳修竭力举荐:“臣伏见新授河南府福昌县主簿苏轼,学问通博,资识明敏,文采灿然,论议蜂出。其行业修饬(chì),名声甚远。臣今保举,堪应材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举苏轼应制科状》)
苏轼是欧阳修的高足。“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祭欧阳忠公文》)备受欧阳修的奖掖和提携。苏轼称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潮州韩文公庙碑》),对韩愈推崇备至,而对欧阳修则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六一居士集序》)认定欧阳修是北宋文坛无可争议的领袖人物,并且终生坚持韩、欧文道统一,反对形式主义文风的大方向,肯定欧阳修所说文章“必与道俱”的观点,强调文章的实用价值,坚持了宋代由欧阳修领导的诗文革新运动。
熙宁四年(1071),苏轼因不满王安石变法而要求放外任,出为杭州通判,苏辙送他至颍州,兄弟二人一同拜谒了已退居颍上的欧阳修。分手五六年后,师生重逢,促膝畅谈,相聚甚欢。苏轼先有《陪欧阳公燕西湖》诗:“谓公方壮须似雪,谓公已老光浮颊。朅(qiè)来(来到)湖上饮美酒,醉后剧谈犹激烈。湖边草木新著霜,芙蓉晚菊争煌煌。插花起舞为公寿,公言百岁如风狂……”欧阳修鹤发红颜,醉后谈笑风生;苏轼插花起舞,为欧阳修祝福。师生这最后一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苏轼离开颍州时,又写诗云:“多忧白发早,不见六一翁”。(《颍州初别子由》)仍对这位文学前辈惓惓不舍。
熙宁五年,欧阳修病逝。得此噩耗,苏轼先写《哭欧公孤山僧惠思示小诗次韵》:“故人以为土,衰鬓亦惊秋。犹喜孤山下,相逢说旧游。”又写下两篇《祭欧阳文忠公文》。其在杭州的祭文有云:“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荜(bì,通”庇“,庇护),朝廷无所稽疑(请教疑难问题)。斯文化为异端,学者至于用异;君子以为无与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昔公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怅然失望”。着重写欧公去世给朝廷、给社会、给文坛带来的影响和不可估量的损失,表达了既为“天下恸”,亦以“哭吾私”的无限沉痛之情。
元祐六年(1091),其知颍州,又有祭文云:“轼自龆龀(tiáochèn,指童年),以学为喜。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夜梦见之。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fǔzhǎng,拍手),欢笑改容;此我辈人,余子莫群。我老将休,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过,不敢不勉。契阔(聚散)艰难,见公汝阴(今安徽省阜阳县)。多士方哗(huá,喧闹),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见利而迁,则非我徒。”详记自己由读其文、慕其人到谋面交往,并以“不辱其门”的誓言来告慰欧公,情真意切。
欧阳修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提出了理论,组织了队伍,并取得了重要成就;苏轼继承和发展了欧阳修的事业,把北宋诗文革新运动,也把唐宋两代的古文运动推向了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