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活节岛上,波涛撞击着东边的海岸。只见兄弟四人,满是褶皱的皮肤宛如晒干的烟叶,他们抬着一条香蕉形状的小船,疾步走下海滩,钻进激浪。阳光在碧蓝的海浪间跳跃闪烁,给香蕉形的小船涂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泽。那四个灵巧的老人把小船抛向翻滚的浪峰之间,飞身上船,旋风般舞动着双桨,恰好在浪峰跌落的一刹那把小船驶进翻卷的白浪之中。妙极了!那小船就像一块跷跷板,上下颠簸着越过一个激浪,又一个激浪,眨眼间,已经钻进白浪滔天的大海里了。船里并不湿,因为像暴雨般泼进船舱的海水顷刻间就从船底无数条缝隙中流出去了。小船既没有船舷,也没有中空的船舱,说那四个人是坐在平坦的甲板上,倒不如说是坐在厚厚的船底板上。这块船板的一头一尾都像猪鼻子似的向上翘着,眼下,它就像一只金色的天鹅在海浪中飞舞着。
那是1955年,一百年来这种芦苇船第一次从复活节岛下水出海。岛上的老年人想让我们看看他们的祖先用什么样的船出海捕鱼,于是按老照片上的船样做了这条船。对于复活节岛上的居民来说,四位老渔民划着小船离港出海的那一刻是非常庄严的时刻。从父辈的故事中他们对这种船已经有了太多的了解。这种船对他们的意义就像“五月花”对美国人,或者像海盗船对我们北欧人的意义一样。那一片木筏,载着它的船员在浪里滑行,像一张气床,不管海浪从哪边袭来,只见它时而翻上,时而滑下,上下飞舞,却一直保持干爽。金色的小船载着四个古铜色的身躯围绕着海岛驰骋,我们在复活节岛上也忙着把那些被推倒的、最古老的巨型石雕重新竖立起来。这时,许多老人眼里闪着激动,小声说道,复活节岛逝去的往日又要复苏了。
对于我来说,这是再现那些在东方,遥远的海平线之外的人们曾经使用过的小船。这里的船和我在的的喀喀湖见到的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和经常出现在前印加时代生活在太平洋沿岸的莫奇卡人的现实主义的陶器艺术中的船只有着更多的相似之处。我们站在这边的海岸上,脚下的海水是一直从那边海岸流过来的。正是这永不停息的潮流载着我和我的木筏漂到这里。这时,一个猜想产生了:同样的潮流统一了同一种船。
在拉诺拉拉库火山口,六个人正在把一根二十五英尺长的钢钻从沼泽的边缘探下去。我们周围是火山口的四壁,上边有许多没有完工的巨型石雕,它们见证了雕塑家们被突然打断的创作。有些石雕已经基本完成,只是背部还和死火山口的岩壁紧紧连在一起。它们身体仰卧,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胸前,像巨型睡美人。还有一些已经从岩壁上割开,翻转过来,好让雕塑家们把粗糙不平的后背雕凿得像其他巨雕一样。这些石人随意散放在岩石博物馆四处,有的因采集石料而留下的裂缝一直延伸到下颚处,薄薄的双唇紧闭着,伸长脖子,看着不同的方向,好像在审视着这六个被征募来的血肉之躯,手持钢钻,在火山口的湖边上到底要干些什么。
长长的钢钻一英寸一英寸地深入到湿漉漉的泥土中去。雨水和上千年的淤泥早已把深深的、沉寂的火山口变成一池如明镜般清澈的碧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信风吹拂着团团簇簇的白云从湖面飘过,消失在绿色的芦苇丛中,从东到西,永不停歇。复活节岛惟一的水源就是这三个蓄满雨水的火山口湖,周围是茂盛的芦苇丛。自从岛上的原始森林被火山喷出的岩浆烧光,树木覆盖的景致变成了开阔的草地和蕨草遍地的山坡,无数条小溪渐渐地渗进多孔的熔岩地表,干涸了,岛上的人们就只能从这三个湖里汲取他们的饮用水了。
这些用长长的钢钻抽取的淤泥可以告诉我们许多有关早期大毁灭的情况。钢杆的顶端安装了一副旋转刀和一个顶盖打开的容器,按照地表深层的排列,这个容器里将装满我们要研究的淤泥、黄土或者沙子。钻得越深,就可以挖掘到越古老的年代。沼泽的边缘就像是一本合起来的书的封面,书的第一页在底层,顶上则是最后一页。最下边一层除了凝固的火山岩和火山喷发时的飘落物之外,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复活节岛喷着火舌从海底升起,这一层寸草不生。但是从死火山的火山口经年不断地淤出的黄土和淤泥,一层又一层地堆积在火山岩上,随着时间的逝去,越往上的淤泥含有越多的密不透气的、腐烂的花尘和花粉。通过对各种花粉分布的研究,花粉专家能够告诉我们不同种类的草,蕨类植物,灌木或树木在这个新岛屿上的分布情况,这些物种被海潮、信风、鸟类,最终是人,带到岛上。
侦探总是用许多不同的名字作掩护,有的人称自己为古植物学家,这样普通人对他们就没有好奇心了。正是他们像专家识别指纹一样把各种小颗粒的花粉区别开来。我们把泥土实实在在地塞进标有数字的玻璃试管里,就是为了把它们送到位于斯德哥尔摩的这种植物侦探机构去。我们也正是这样才对复活节岛在不为人知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有了一点了解,知道了复活节岛上最早的、神秘的雕塑家来自何方,是谁在岛上竖起了巨型雕像。然而,黑暗大陆的历史没有向人们揭示他们是怎样雕刻这些巨像的。
单调的花粉却揭示了一个秘密。欧洲的“发现者们”找到这块光秃秃的荒岛时,岛上只有以红薯为生的原始人,还有不知什么年代被遗弃的采石厂和巨型人雕。而现在花粉却告诉我们,这个岛屿原本树木繁茂,现在贫瘠的石柱和火山口的岩石曾经长满了随风摇曳的棕榈树。技艺高超的石匠早在欧洲人还没听说过太平洋的时候就登上了这块郁郁葱葱的处女地。是这些石匠放火烧了森林。浓烟和大量的灰尘落在死火山口的湖水里,和岛上最后的棕榈树,以及其他森林树木的花粉一起沉积在湖底。树木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新移民焚烧森林是为了清理出大片土地种植美洲红薯,那是他们的主要食物。他们砍掉树木是因为需要空地建造石头房子和高大的庙宇,用雕凿齐整的巨大石块铺设的石阶,跟金字塔的台阶一样,跟古代秘鲁的宗教建筑和埃及的马斯塔巴金字塔的台阶也十分相像。他们烧毁了火山坡上的棕榈树,铲掉了草和泥土,是为了获得坚硬的岩石,好让他们的石匠从这些岩石中凿出平整的建筑用料和整块巨石,为逝去的教王塑造石雕。砍倒的树木没有被用做建筑材料,因为在复活节岛上安家的第一批人习惯用岩石而不是木材做原料。石头是他们传统的原料;他们把像六头、八头,甚至十头大象那么重,像房子一样高的巨石一块一块地从岛的一端搬到另一端竖起来,或一块一块垒起来,严格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筑起巨石墙。除了在秘鲁和墨西哥,在世界其他地方,还从来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巨石建筑。
那些侦探深入研究了我们送去的泥土,还有更多的发现。复活节岛的早期居民不仅破坏了岛上的自然植被,而且还部分地取代了灭绝的物种,那是与栽培的植物共同生存的物种,而且惟一的可能是在人的关照下渡海而来的物种。纯粹的美洲红薯早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就已经从秘鲁传到了复活节岛,还有与其毗邻的波利尼西亚。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复活节岛人叫它库马拉,波利尼西亚也这样叫,古印加帝国广大区域里的土著民也是如此。但是在我们送去的泥土中却有另一种植物的残余,这种植物对于航海民族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那就是托托拉草,芦苇草的一种。
在原始森林被烧毁之后,最表层的泥土因为被烧毁的托托拉草花粉和草秆凝固成的坚硬的网状物覆盖而成为黄色。大量烧焦的芦苇草纤维形成了一个漂浮的垫子,遮盖了火山湖的大部分水面。下边的泥土层包含有灰尘雨,它证明了人类的到达。混合在淤泥里的只有另外一种水浇植物的花粉。巨石雕刻家到来之前,复活节岛火山湖地区没有任何植物;它们有待开发,熄灭的火山口里充满了清澈的雨水。
侦探在这里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泥土中的指纹。显而易见,两种淡水植物是由航海人员渡过大海带到岛上的。两个物种都很有用,一种是主要的建筑材料,另一种是药草。这两个物种都不可能是由海潮、鸟类,或者信风带过来的。它们都是通过自己的根条生长出新芽而继续繁衍的。能够在孤寂的复活节岛深处那三个火山淡水湖边生存下来,除了人工栽培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有人渡过咸水海,把干的可以发芽的茎球带到岛上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找到了正确的追踪轨迹。因为这两个物种都只属于美洲大陆。托托拉草,莎草科托托拉草,是印加帝国沿海的沙漠地带土著居民使用的最主要材料。生活在秘鲁海岸的人们在草滩地里浇水栽培这种植物,并且用它制作大大小小的芦苇船、房顶、草垫、草篮和草绳。另一个重要的水浇植物,苋科尖头叶草是南美印第安人做草药用的。在印加帝国,这两种植物的用途和复活节岛人的用法完全一样。
我站在岸边,手里拿着一棵很轻的晒干的托托拉草,看着海面上那四个波利尼西亚人随着海浪上下雀跃,毫不在乎的样子就像是骑马在布满岩石的岛上驰骋。我早就听说过,这种美洲淡水植物是怎么跑到这座世界上最孤寂、人烟最稀少的小岛上扎根的,这是太平洋植物学的头号神秘课题之一。现在有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开这个神秘课题。也许那些从秘鲁过来的古代航海家并不是单单靠白塞木筏找到这些太平洋岛屿的。除了三种古老的航海技能之外,可能还有一种航渡工具和他们一起渡海而来。这就是芦苇船。
五年之后,我在檀香山的夏威夷大学同著名太平洋考古学家们一起参加一个世界研讨会―第十届太平洋科学大会。多门学科的专家们对从复活节岛挖掘出来的各种物质已经进行了五年的研究。各种骸骨和石头工具、血液样本,被炉火或篝火烧焦的花粉或炭都向科学研究者们讲述着不同的故事,而这些研究者的任务是查明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那荒凉的岛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打开了欧洲人通向太平洋的大门。
我的同事把我们远征复活节岛的各种结果向大会作了报告。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将要签署一份文件,是一个决议。文件声明:南美洲、东南亚,以及与其毗邻的诸多岛屿是古代人的主要居住地,也是太平洋岛屿文化的主要发祥地。我不反对在文件上签名。事实上,我乘白塞木筏从秘鲁远航到诸多小岛就是要引起人们对这些地区生态物种的起源以及状态的注意。我早在“康提基”航行之前就猜想过波利尼西亚文化的双重起源。那时候,我像生活在马圭斯群岛中的一座叫法第西瓦孤岛上的人一样,在波利尼西亚群岛居住了一年。大会向参加研讨的三千多名太平洋学者宣读了决议,并且获得了一致通过。第十届太平洋科学大会还委托我对南美洲的太平洋岛屿进行进一步的挖掘。南美洲海岸线也第一次正式成为海洋考古学关心的区域。
不过,芦苇船却再次被遗忘了。后来是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它又被拽到聚光灯下了。一位加利福尼亚大学著名人类学家在一本专业期刊《美洲考古》(1966年1月)上撰文指出,古代秘鲁的芦苇船非常像古代埃及的芦苇船,而且两个古代文明有许多令人吃惊的相似之处。文章列举了六十个特征,都具备世界珍稀物品的特点,而且是东地中海(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和前哥伦布时代的秘鲁古代文明都具备的共同特征。芦苇船就是名单当中的一个。
一种单独的文化特征,甚至两个,或三个,在相距遥远的地方同时出现,科学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往往是巧合,是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各自独立进化演变的结果。世界各地的人类非常相似,因此他们有相似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有多种排列形式的相似点或相同处,而且都具有在两个明确定义的地理环境之外绝对没有相同物的特点,那我们就必须意识到,可能这两个文化中心之间有过相互联系。那六十个明确的文化平行特征就像教科书的例证证明着这一点。对此,我并不是惟一感到吃惊的人。倒不是因为那张单子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发人深省。而是因为列出这张单子的人是孤立学派的成员。孤立学派的理论认为,在哥伦布之前,美洲是完全与世隔绝的,只有北部的坚冰能为人类提供通道。然而,现在他却列出了一个连史密斯和他的传播学派都自叹不如的长长的单子,列举了在古代秘鲁和埃及之间存在着六十个相似的文化特征。
文章的作者在结论中指出,埃及位于非洲东部,而秘鲁位于美洲西部,整个大西洋将两个大陆远远隔开,虽然他们都使用芦苇草造船,但芦苇船不可能穿越大海。因此,这两种文化是不可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进行联系的,六十个相似文化点必定是各自独立产生的;这位作者在文章中进一步说:那些相信美洲在1492年之前肯定从大洋彼岸得到过启示的传播主义者应该停止四处搜寻证据,因为以上的例证已经说明,这种文化上的相似性并不说明任何问题。
传播学派的反应非常强烈。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推理。他们仍然坚信,美洲中部的秘鲁在更早的时候接受过来自大洋彼岸的灵感。但是,是哪个大洋,乘坐的又是什么船?他们没有一致的观点。论战没有停止,答案尚未找到。
同年,第三十七届美洲国际学大会的组织者召集持不同意见的双方代表进行一场科学大辩论。世界各地研究美洲土著人的专家每隔一年参加一次这样的大会。这一次是在阿根廷召开。大会请我为论坛邀请发言人。对在哥伦布之前存在跨洋联系这一观点持支持或反对意见的人都收到了我们的邀请。
大会正在进行,重要人物都到了。列举六十个文化相似点的作者也被邀请了,可是他没有到会。不过,相信存在联系的传播学派参会踊跃,他们的发言人来自四个不同的大陆。孤立学派学者也纷纷到会,不过他们只是坐在听众席上。通常他们的策略是让别人先说,然后批驳别人的观点。他们总是后发制人,谁要是认为在哥伦布之前就有人跨海到过美洲,他们就要他提供证据。而传播学派从来不缺乏论点,可总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于是孤立学派指出:哥伦布之前没有人跨海到过美洲。
冰岛萨加的故事也是大会的议题之一,早在哥伦布之前的维京史话就对冰岛萨加有过详细的描述。没有人能否认挪威维京人先在冰岛定居,后来又散布在整个格陵兰西南海岸。哥伦布扬帆远航之前,他们就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五百年。维京人在那里留下了许多荒芜了的农田、墓地,还有十六座教堂,两个修道院,一个主教住宅,并且通过与挪威的定期越海联络与教皇保持联系。
和从非洲跨越南大西洋到巴西的距离相比,从挪威经北大西洋,到古斯堪的纳维亚人在格陵兰的居住地一点都不远。从格陵兰再向西差不多两百英里就到了美洲大陆,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一个小跳跃。然而,就是没有人实现过这个小跳跃。这是孤立学派的观点。
而古代冰岛萨加的故事却说有人实现过这个跳跃。据记载,比阿尼?荷里奥森(BjarniHerjolfsson)是第一个实现跨越大西洋的人,他的船在大雾中触礁了。他航行到遥远的西方,发现了绵长的、陌生的海岸,但是他没有登上陆地,而是改变方向,回到了格陵兰附近的殖民地。他的船只是莱弗?埃瑞克森(LeifEricsson)为他购置的。莱弗?埃瑞克森是为格陵兰命名的红魔埃瑞克(ErictheRed)的儿子。大约在1002年,红魔埃瑞克带着三十五个人出海,寻找据说在格陵兰殖民地西南方向的海岸。但是第一个登上新陆地的是莱弗和他的随行人员,他们给这个地方起名叫文兰(Vinland),并且在那里建了房屋,居住了一个冬天,然后才回到格陵兰殖民地。第二年,他的兄弟索夫德?埃瑞克森(Thorvald)再次渡海。他和随行的人都住在莱弗留下的房子里。又过了两年,在沿着新大陆丛林覆盖的海岸探险旅行时,他们与土著居民发生了争斗,他被箭射死了。伙伴们把他葬在文兰,之后回到格陵兰。
索芬?卡尔塞夫(ThorfinnKarlselfne)和他的妻子格瑞德(Gudrid)继索夫德之后再次探索这条航线。他们带了很多人,乘两条船出发。红魔埃瑞克的女儿弗雷蒂丝也在他们当中。这次,他们还运了许多头牛过去。格瑞德在文兰的新家生下了她的儿子史诺里(Snorri)。但是他们不断遇到大批印第安土著居民的袭击,在新大陆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在经历了血淋淋的失败之后,殖民者放弃了他们的农田,又回欧洲格陵兰老家去了。手书的萨加史话充满了枯燥乏味的事实记录,详详细细地记载了海岸和航行情况。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维京人确实发现了文兰,并且在1000年后的十到十五年间曾经试图在那里建立新的国家。
但是文兰到底在哪里?我们又怎么能证明文兰就是美洲?多年来,孤立学派一直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这次有了引起轰动的内容,有人向大会提供了证据。
在纽芬兰最北部的拉安斯欧克斯梅多国家历史遗址中找到了不容置疑的证据,证明在大约1000年时,维京人确实登陆过美洲,并且尝试着在那里生活了很短一段时间。人们在草地下发掘出很多保存完好的房基地遗址,它们具有典型的维京建筑风格。对炭化了的木头碎片也进行了断代分析,又通过一系列放射含碳量年代测定法对断代结果进行了多次检验。那些房屋正属于萨加史话提到的那段时间,是维京人在大约公元1000年时造的房子。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印第安人没有见过铁,而这里却出现了门钉的残余物,还有原始铁匠铺残留物形成的沼泽铁。北美的印第安人不会纺织,但是在草地之下却发现了古斯堪的纳维亚人用滑石制作的纺轮。
著名挪威学者海尔格?英斯塔,格陵兰文化专家,报告了这一发现。他是在对古代冰岛记录进行实地地理评估时偶然发现了这个遗址,其后的挖掘工作是由他的妻子,考古学家安妮?斯泰恩?英斯塔带队进行的。他们得到了美国同行的帮助。这些都是严肃的科学事实,谁也无法诋毁。没有人再试图提出相反意见了。维京人到过纽芬兰。他们穿越大西洋到达美洲,并且是最早记录下这些史实的人。然而,孤立学派却认为,他们来过,又走了,除了几个草堆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来访对历史进程毫无意义。北方的原始印第安人把维京人赶走了,他们自己祖传的生活方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根据萨加史话,维京人只不过给了印第安人几块红布,紧接着的争斗和杀戮中断了他们之间的贸易交往。
维京人没有在美洲站住脚。尽管如此,在哥伦布经过热带纬度区到达美洲之前,北极地区至少有两条路线通向美洲,一条从东,一条从西。
不过,在热带区域,孤立学派赢了这场论战。而这里是主战场。谁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在西班牙人之前有人登陆过墨西哥。人们对墨西哥土著居民的文字记载毫不重视,还不如维京人的萨加史话。他们无法证实关于大胡子的白种人在哥伦布之前登陆的传说。传播学派要寻找更多的文化相似点的热情再一次被击退了。到了辩论会结束时,除了维京人从遥远的北部登陆过美洲这一点之外,孤立学派坚守了他们的理论,毫发无损。两个大洋是他们的保护屏障,而且有一个论点明显对他们有利,跨洋过海需要能航海的船,像维京人航海用的船一样,如果没有造船技术,航海家是不可能把能建造金字塔的建筑师和天文学家渡过海来的。虽然公元前2700年时,埃及人就已经能制造很好的木船了,船身是空心的,甲板和船舱是用厚木板修造的。但是造木船的技术没有传到过印第安人那里,因而是哥伦布和他的伙伴们把真正的造船艺术带给了新大陆,他是全天下第一人。
芦苇船和筏子,再次被想起。已经证明白塞木筏可以航海,但它只能是从美洲起航,因为西班牙人到达这里之前,全世界除了美洲别的地方没有白塞木树。然而,芦苇草就不同了,各式各样的芦苇草遍地都是,不是只有用芦苇造船的尼罗河或小亚细亚才有,美洲也有。
“伊凤,”我对我的妻子说,“我们应该再去一次安第斯山,再去看看那里的美洲芦苇船。”英斯塔一家和我们同行,他们也想亲自去见证除了维京人,别的地方也能制造船只。会议一结束,我们就登上飞机,飞往玻利维亚的拉巴斯。第二天,我们来到海拔一万二千五百英尺的世界屋脊。的的喀喀湖就在这里,湖水湛蓝,耸立四周的雪峰又足足高出六千到九千英尺,直插入蓝天。我们身后的高原上,横陈着南美前印加时期古老文明的中心蒂亚瓦纳科的废墟。当年,它是那里最强盛的都城,还有已经千疮百孔的阿卡庞那金字塔,史前巨石墙和无名教王的巨石雕像。
湖面风很大,艾马拉印第安人正在湖里打鱼。他们灵巧地驾着小船,来来往往。从远处看去,只见一面面鼓满风的帆。大多数小船的帆都破旧了,但也有几只船恪守传统,中间挂起的帆是用金色的托托拉草编成的大草席片,船的两舷撑起两根桅杆,顶端绑在一起。有三艘这样的船正全速向我们驶来,当小船浮上浪尖时,我们已经能看见船上戴着彩虹条图案帽子的印第安人正站在风帆后边朝这边张望。太棒了!这些船绝对出自高手。流线型船身极其匀称优美,草捆绑扎得非常结实,看上去就像充满气的皮囊,镀了金的木头从头至尾弯成两头翘起的木屐形。一只只小船破浪而行,向岸边疾驶过来,牢牢地扎在岸边的淤泥里。印第安人手里拿着鱼,涉水走上岸来。
在这个内陆海沿岸的许多地方,人们还在按照艾马拉和盖丘亚印第安人祖先们使用的方法大批地制造这种独特的小船。四百年前这种船就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西班牙人来到这个湖边,发现了蒂亚瓦纳科的废墟,还有铺设着台阶的平台、金字塔和巨型石雕。根据原始艾马拉印第安人的传统判断,这些遗迹不是他们自己祖先的作品。他们坚信那是在万物之初,维拉科嘉人留下的蔚为奇观的建筑。据说那些人是长着胡子的白种人,康提基?维拉科嘉是他们的教王,也是太阳神在人间的代表。那时维拉科嘉人就已经住在的的喀喀湖的太阳岛上了。传说是他们最先制造了芦苇船。长着胡子的白种人驾驶着芦苇船舰队首次在这里出现时,土著印第安人还不懂得崇拜太阳,对建筑和农业也一窍不通。这些传说是西班牙人四百年前写下的,至今仍然在湖区印第安人中流传。他们经常叫我维拉科嘉人,维拉科嘉人就是白种人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凝视着一排排巨大的石雕,它们都是由一块块五十吨到一百吨重的石头堆砌起来的,雕刻得如此精细,严丝合缝;想着如今在湖面穿梭的优美的小船和当年把巨石从地球另一端的死火山卡比亚一直运到这里的芦苇船一模一样,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现代科学怀疑这个突然消失的文化肯定和那些古老的美洲文化中心有某种联系。欧洲人在美洲发现那些文化中心时,它们早就被遗弃,杂草丛生,并且已经穿越墨西哥的热带丛林,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寒风凛冽的高原。没有理由怀疑这个猜测是错误的。蒂亚瓦纳科是前印加时期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在它的巨大组织机构没有坍塌之前,这里是它的首都。它的影响覆盖了当代秘鲁的整个区域,以及与之毗邻的加拉帕戈斯群岛、玻利维亚、智利、巴西,还有阿根廷。这个伟大帝国的首都位于内陆高山湖边,艺术和宗教的影响辐射四周,足足覆盖了沿海一千五百英里的地方。而且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广袤的沿海地区都一直被巨大的海浪冲刷着,那是把我们的“康提基”号从波利尼西亚一直冲到此地的海浪。在蒂亚瓦纳科岸边发现的陶瓷碎片都是从加拉帕戈斯群岛出土的,离海岸六百英里,而且在复活节岛地下发现的最古老的石雕与蒂亚瓦纳科原形一模一样。芦苇船的情形也是如此。毫无疑问,复活节岛的本土文化就是前印加文化当中的一个分支,也许是最后的一个分支。
那么根在哪里呢?在美洲,或者在大西洋的另一边?究竟谁是对的,孤立学派,还是传播学派?在大会上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作为论坛的主席,我采取了中立的态度。但有一点我是可以断定的:孤立学派和传播学派都低估了古代蒂亚瓦纳科的造船水平。在与欧洲文化碰撞的四百年中,芦苇船如果质量低下的话,就不可能延续至今了。
植物造船只流行在大西洋一岸,这也是事实。但是两岸的人们都知道芦苇船。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六十个文化相似点中的一个。不论埃及,还是秘鲁,芦苇造船技术都是他们的文化遗产。那么,仅仅在这两个地方吗?不是。我正是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逻辑破绽。芦苇船不像名单上其他五十九个文化相似点那么孤立。几乎没人费心去研究芦苇船最早的分布情况。但是有一两个问题引起了我的注意。比如,除了古代墨西哥使用这种船之外,美索不达米亚、地中海诸岛、直布罗陀下边的摩洛哥沿大西洋海岸,都使用芦苇草船。从摩洛哥到墨西哥的跨越不像从埃及到秘鲁那么遥远。
为了解开芦苇船能否跨越大西洋这个谜,我决定造一艘芦苇船。
图说部分:草船曾使用于美索不达米亚到摩洛哥的大西洋沿岸地区。而在中非的乍得湖(左)、埃塞俄比亚的兹瓦伊湖(上)、尼罗河源头的塔纳湖(中)和地中海撒丁岛(下),草船沿用至今。
在墨西哥,草船曾经航行于海洋和内陆湖。今天加利福尼亚海湾的斯里印第安人仍然使用着这样的草船。
玻利维亚和秘鲁的的的喀喀湖拥有世界上现存的最好的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