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春节返往车程都跟平时一样地轻松。在中华大地物产丰富的时代,人产出比例比钞票还多。一进车站便被这黑压压地一片给震到了。我和苏静紧紧地攥着好不容易让杨子买来的车票,在人潮汹涌的波流里毫无头绪地挤来挤去。回来的时候还算正常,返程到是成了高峰期。头一回赶着非常时期出门,真没经验。超级后悔没叫上二新当个苦力。两人又是担心骇怕,不敢大意。
一双大手突然按住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僵硬得我不敢回头。他的声音却是如此熟悉,“总算给找着你们了。”我猛然回头,看到了大兔。
他没赶上在公路上送我,便上了后一辆公共汽车追上我,瞧他手中提着的大袋子,我莫名地有些感动。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提起了我们两个的行李,然后带我们去找车。突然一切行动都有了方向似的,我们不再彷徨。
他将行李塞进了行李架,站在车窗前看着我们找到空座位坐下的时候,我们大冷天地额头上沁出了细汗。苏静轻轻地说,“这男孩子挺憨厚的,你不会是脚蹭了这只船吧?”
“用得着蹭?”我得意极了,“他是自动靠岸的。”
苏静惊讶,“看不出来,你果然有些魅力。陆阳也是被你迷了。”
我朝大兔招手,让他回家。他点着头,扭头就走。三步一回头,便消失在人潮当中。我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他给的那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吃的。一种满足感从心底里冒出来,不禁喟叹出声,“他就像我的兄长一般。”
由于方洛哲参加训练,很少有时间与我联系。偶尔几个字,弥足珍贵。我会不自觉地向他报备我所到达的位置。回到学校后,由于忙于准备学习资料,又把与他的信息忘得一干二净。陆阳知道了我回来,约我们出去玩。我哪还有时间呢?
无论是借口,还是事实,我都想要冷静一下。
苏静的家人电话追踪至学校,一次还要胁不回家就不出学费。这把她吓得够呛,六神无主。断了经济来源,无论如何唯一的出路只有屈服。想起答应二新的帮忙,却按不出电话拨出键。二新的财务状况我很清楚,他每月在镇上打的工,除了上缴一部分给大妈,留一部分给自己,都所剩无几。他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找大妈要?估计成功的希望很小。大妈连我都不愿意多出一分学费钱的,怎么可能给一个连儿子准媳妇都没得到她认可的人?我皱着眉头有些犯难。我难,必定二新更难。
二新为了爱情要冲昏头脑无可厚非,但我不能不为他捏把汗。如果,只是万一,她们分开了,二新这样做,值得么?供读大学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且是一番血汗钱。退一万步说,这次二新支援了,以后呢?
苏静哭得泪雨犁花的,喏喏地问我,“他们不要再逼我了。再逼我,我就……”
很多的想法,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到方洛哲。他也在资助我读书。他是否也有我这样的想法?等我学成以后弃他不顾?他一次又一次地担扰陆阳,是真的不自信了还是?我不敢深想也不想怀疑他的行为动机。想到有钱的陆阳,仿佛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但很快又暗淡无光。陆阳是谁,我又是谁?凭什么让他掏钱?
借钱的方法毕竟治标不治本。我建议她还是和家人再进行沟通一次。眼看开学在即,在不处理好这些事情,估计只能卷铺盖了。我一阵忧心忡忡,为我的弟弟,二新。
戏,果然是没有好戏。苏静不敢回家,他的家人包括那个相亲对象也一起来了。势有此行必带人走的样子。我在图书馆里的时候,苏静就急匆匆地给我一个电话说家人来了在学校门口的旅馆了。我起身的动作太急,撂得椅子响得很刺耳。他们的目光刷刷地如箭般射了过来。我仓促离去。在门口撞见了刚停好车的陆阳。
“上哪去,这么急?”他叼着烟,悠闲地吐了个圈儿。我边跑边说,“救人。”
“是英雄救美么?算上我一个吧。”陆阳拦住我,“上车。”
校园很大,幸亏有他的车,迅速到达校门口。
校卫告诉我,苏静已经进了那个旅馆。陆阳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冲!”卯足了油门,一溜烟来窜到了旅馆门口。我急急地下了车,向他道谢便冲了进去。
来不及敲门便推了进去,眼前让我震惊。一个中年男人揪着她的头发,扇了她一巴掌。她那带着泪痕的脸上很快就显现出一个红掌印来。我的意外闯入,把中年男人吓到了。他恶狠狠地责问我,“你是谁?走错门了吧?”
我张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苏静看到了我,断断续续地呜咽,“风,风雪。爸。”她没有挣扎,在中年男人手劲放松了一下,她整个身体都滑倒在一旁的座椅里。
原来是苏父。我厌恶这样的家庭暴力。即使是面前这个彪悍的中年男人。我走进去些,看到另一边还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穿着光鲜,翘着二郎腿非常淡定地瞅着这一幕,指间袅袅生烟。
“给我滚出去!”苏父扬了扬手吼道,企图这样吼吓走我。我得瑟了一下,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确实被这个大音量给吓到了些许,但如果我这样走了,来了又有什么意义?深呼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怕,攥起拳头给自己勇气,加油!不要怕!我咳嗽一声,爽朗地故做轻松,“大叔,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嘛?我是苏静的同学,大叔能不能先放开她,好好坐下来谈谈?”
“我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识相的,给我滚。”他可不领情,粗声粗气地抡起拳头要赶我。我闪到一旁,靠近苏静,“苏静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这样打她?她既然不愿意相亲结婚,您又何苦以暴相逼?”
“风雪,你,你走吧。”近距离的时候,看到苏静的嘴角已经淤青,她眼眸里的绝望与无奈,都清楚地映在眼前。“我……”
“你就是那个怂恿她跑出来的人?”苏父一声大喝,突然把我揪起来,作势要打。我惊慌之下,本能地推了他一把,他踉跄一下,又扑上来,“叫你怂恿她!我非打死你不可!”
我大惊,身后无后退之处。他的动作迅速,我还来不及闪避,他一掌拍了下来。力道之大,夹着风,那一刻,心儿都提到嗓眼上了。没准,我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缩起了身子,护住头部。既是躲不了,就先承受。
“你敢打她试试?”
苏父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人,穿着比坐的那儿的给静儿的相亲对象还时尚,胸前口袋闪着光辉的别针,从头到脚的名牌闪亮了他的眼睛。他盯了对方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我兴奋地叫了出来,“陆阳!”起身,跑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陆阳戳我,“谁叫你这么毛毛躁躁的!”他并不理会苏父的叫嚣问候,扫视了全场,随后有旅馆地人哈着腰搬来一张崭新的座椅,一旁还放好了切好的水果。这待遇!那个相亲的男人脸上突地白了。
陆阳优雅地坐了下来。我松开他的手。公子哥就好这一套,我也不反对。过去把苏静扶正坐好,她抽咽着眼泪叭嗒叭嗒无声地落下。我细声地安慰着她,对苏父和那个白了脸儿的男人,让我义愤填膺不矣。“都不是老思想,老封建的人了,为什么一定要兴父母包办婚姻呢?这是不合法的!再说了,你有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可以强迫别人嫁给你么?这样逼来的婚姻,你会觉得你的下半生会幸福么?如果你连幸福都不奢求,那你够混蛋的!因为你还要别人不幸福!苏大叔,她是您的女儿,您如果真的是为她好,就尊重她的选择。她的人生,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而不是你全权设计好!就算给她再多的钱,您也这么忍心把她塞进火坑里么?”
陆阳翘着脚,玩弄着他手指上硕大的钻戒。苏父额上的青荕都爆了起来,代表他在极力地忍耐着自己的愤怒,“小丫头片子,还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她说的有错么?”抬起眼皮,陆阳冷笑,“你太过迂腐、自以为是,想卖个女儿给自己赚进一笔不小的钱。好快活地做个有钱人的岳父,是不是?”
“我是为她好!不想让她嫁给那个穷小子!活受罪!我辛苦养出来的女儿,怎么能这样拱手送给远在他乡的穷小子?”他以理自居,毫不退让。
我抢辨,“你现在就只想到你女儿嫁给穷小子让你没有好日子过!你怎么就没想想,她要过什么日子!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再多金钱又有何用!你养的是女儿,还是棋子!大叔你太自私自利!”
苏父气极败坏,想打我,手抡起来了,可却没敢挥出去。他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他的准女婿,“程克,你到是说句话。”
程克起身来,走到苏静面前。她恐惧于他,一直缩到我身边,全身发抖。他嘴角边冷笑,“苏静,你有多高贵,非得要我开口求你,你才肯嫁给我么?我那么看中你,给你和你家富裕的生活条件还不够么?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你还想要什么?不妨让大家都列出来听听?”
他的尖酸语气惹得我全身汗毛直竖,想出声驳她,苏静抢先出声,“程克,你不要为难我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你的。我要的,你也给不起。”
“哈哈,还有什么是老子给不起的?”他仰天狂笑一阵,突然凶相毕露,“别没过门就张口闭口要这要那!我心情好,给你这个机会。说!”
“说什么说!”我突然站起来,耸立在他面前,气愤难当,“你算哪根葱!有点小钱就张狂什么!苏静根本就不在乎你那点臭钱!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他两眼圆睁,双手成爪,都卡到我脖子处了,却没有用力下去。我就这样昂着头瞪着他,看他敢把我怎么样。陆阳悠哉地吹着指甲笑语,“你敢动她一下,我可以马上让你负债累累。”
“你,到底是谁?”苏父忍不住再次好奇地出声。
“程氏产业最近资金周围不过来,正在找陆丰集团融资吧?”陆阳缓缓起身步至他面前,用指指刀一下一下地拨开他的十指,他的笑容温暖而冷冽,“要是融资不成,不知道你的家族企业会不会准备,去跳楼?”
陆阳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责备,“你那么冲动怎么得了,吃了亏我会心疼的。”
花花公子,我忍住了翻白眼的举动。他又弯腰看着苏静,她面如死灰,毫无生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陆阳目光流转,突然坐在她身边,紧紧揽住她的肩膀非常亲怩的模样,“到时候,不知道是过好日子呢,还是准备还一辈子债呢?我真舍不得。”
苏静委屈地瞅着他,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吱声。
“你是陆丰集团的谁?”程克的脸上已经浮起层层细汗,他甚至于微微晃了下身子。这个动作苏父没有忽视,但他不敢相信。外界没有言传过这种事情。“程克,你老实说,你们家的公司是不是财务出了问题?”
程克不答。他似乎觉得和一个穷老头没有必要吐露实情,更何况这种事情是保密级的。能知道这件事的,在陆丰集团一定有不小的地位。想到这儿,他的脸刷白了。
陆阳起身拍拍苏静的肩膀,拉起我的手,笑语轻风,“风雪,随他们去吧。我们何不去准备看场跳楼的戏码?”
“真的会跳楼么?”我假惊,“他们可以找别的出路呀。”
“短时间想凑到一大笔款项,有点难。”他说得好像家常便饭似的,“当然,不是对于我。”
“我走了!”程克突然甩手,恶狠狠地拎起苏静的衣裳,“算你狠!”冲到陆阳面前,忍耐怒气,“陆先生,请您一定高抬贵手。帮程氏企业度过难关。”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陆阳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寻着那豪华座椅坐下,朝我说,“风雪,你说苏静的事,该怎么办才好?”他眯起了眼儿,放着精光。仿佛一只准备狩猎的豹子。
我附和道,“程先生退出了,苏大叔你还要逼迫她嫁给另外的人么?”
苏父惊慌,“程克,你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程克凶相毕露,“你看看你女儿都是什么货色,我不要了!”转向陆阳,面色凝重,“陆先生,我保证不会对苏静,小姐造成骚扰。请——”
“你这算什么诚意!”我指责。
他面色难堪,喘着粗气,走到苏静面前,低垂着头,“苏静,对不起。”
她捂着唇,泪盈满眶。苏父跌坐在床上,傻了眼。好一会,程克都走了。陆阳也起身要走。我叫住他,满心感谢,“陆阳,谢谢你。”
“不客气。”他笑,“幸亏遇上我。要是别人,讲理,有用么?社会是很现实的,而且你单枪匹马的行事,又冲动,很容易吃亏。”我抿唇感谢,“我太急了,顾不上许多。现在想来,确是后怕。以后不敢了。”
他双手插兜,准备要走。苏父突然出声,“陆,陆先生!”
他回头,苏父吱吱唔唔半天没敢吭声。陆阳步至他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钱包,在里面掏出一沓钱来放在一旁,“拿女卖钱的事,以后别在干了。作为男人,这很没面子。这点钱,给她养伤。”
“陆先生,您对静儿她——”苏父的眼中放着希望的光芒,他甚至想象到了另外一个更大的金龟婿就在眼前。陆阳凑到他面前一阵怪笑,突然冷着脸吐出一句,“别做梦了。”
我让陆阳先走,在这儿陪着苏静。苏静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看着苏父一直发怔,她都不敢上前。好一会儿,屋子里都静得可怕。劝她走,她放不下生她养她的父亲。正耗着,门开了。一个沉重地脚步声疾步进来。苏静一见,便唤了起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