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县人大代表,竟连自己的车子也保不住,徐俊芝觉得太丢人!员工没有住处,公司的经营业务受到严重影响,徐俊芝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她认为,反对她的人,已经发展到纵火的地步,他们何等猖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她相信那匿名信说的是正确的,也是查清这次火灾的唯一线索。既然荣菊花不支持,那就暗中调查,不仅要查出纵火犯,还要将她原本想了解的恰怡乐度假村搞地下赌博的事弄个水落石出。
徐俊芝正思考如何调查小车被焚毁的真相,桃花村二社村民吴桂满脸血污,一身伤痕地扑进她家,向她哭诉两天前发生的事情。
吴桂的丈夫胡大运,前次被徐俊芝教育了一顿后,规规矩矩在家种植了一个多月的花卉。一天,他欠了一千多元赌债的债主找上门来,要他还钱。他不还,债主就要毁掉他地里的花卉。胡大运没有办法,背着妻子吴桂,抓起家里辛苦积攒下来准备用于明年购买树苗的钱,又去恰怡乐度假村碰运气,希望赌几把,赢点钱回来还债。胡大运进入赌场,赌了几把“十点半”,赢了两百多块钱,正想投大注,马上捞回钱来还债。妻子吴桂闯进赌场,抓着他的膀子,死活要拉他回去。同桌的赌友以“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为由,不让胡大运离开赌场。吴桂哭哭啼啼,大吵大闹,那些赌友和赌场管理人员,仍不放胡大运走。吴桂一气之下,将赌桌掀翻了,赌具毁坏了。赌场的保安冲过去,将吴桂打了一耳光,还不放她走,要她赔偿损失。吴桂横下一条心,发疯般在赌场砸赌具,抓、咬那些保安。保安哪里把一个农村穷女人放在眼里,便将她痛殴一顿,于是,在她身上留下累累伤痕!豁出命来的吴桂,闯进恰怡乐度假村副经理办公室,以要上告相威胁,要度假村赔偿医药费……结果,吴桂被关了一天一夜。吴桂出了度假村,去找村支书荣树林,荣树林外出做生意,不在家,她又去找村主任古建华,古建华将她臭骂一顿,撵她出门。走投无路的吴桂才找到徐俊芝,希望徐俊芝替她做主,讨回公道。
徐俊芝听了吴桂诉说的情况,马上叫公司副经理翁建华,带着录音机到她家,请吴桂将发生的事再说一遍,录了音。同时,叫吴桂写了书面材料。这些做妥当后,徐俊芝给吴桂两千块钱,公司派人送她去医院治疗。医院诊断:吴桂周身软组织大面积受伤,左手骨折。徐俊芝将录音、材料和诊断等资料准备好,准备上告。翁建华说:“这些都是吴桂的一面之辞,她是当事人,恰怡乐度假村从上到下的员工,都作证没有这事怎么办?”徐俊芝认为有道理。于是,翁建华建议:“我们暗中派人进入赌场,将那些赌博场面、赌博人员等情况,悄悄摄个像,这样才能十拿九稳。”
“好。你负责调查赌场的情况,我去摸清楚恰怡乐度假村投资、经营等的真相。我非把长在桃花山上这个毒瘤拔掉不可!”
这天,东盛建设集团的经理王仁义打电话给徐俊芝,说他到了恰怡乐度假村,想与她洽谈古风县政府机关职工集资房小区工程绿化项目及花卉林木供货事宜。徐俊芝明明知道王仁义是受荣光祖等人指使,想用项目来阻止自己调查恰怡乐度假村的问题。但她想,俊芝花卉公司不能丢了像东盛建设集团这样的大客户,重修大桥,也需要王仁义的资金到位。于是,她同意了。
下午,王仁义带着他的女秘书,到了恰怡乐度假村。
关于县机关集资房环保、绿化项目合作协议谈妥后,徐俊芝说:“王总,你是俊芝明月桥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你和菊花那一百五十万,什么时候划过来呀?”
王仁义说:“徐总呀,这钱好说,但你们俊芝花卉公司承包县机关集资房的绿化项目,你答应先垫资两百万,也没有到位呀。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徐俊芝不再坚持了。自己公司欠人家钱呢。那笔垫资款,徐俊芝是准备付的。但儿子建业说,王仁义不地道,信誉也不好。等项目真正实施时,公司再将钱打过去。徐俊芝觉得儿子的担心是对的,就嘱儿子去管。她忙不过来,就没过问了。
王仁义说:“徐姐呀,生意谈成了,今晚你该陪我在恰怡乐度假村玩玩?”
过去,徐俊芝为了揽生意,也曾多次陪像王仁义这样的老板打过牌。徐俊芝灵机一动,何不借机到恰怡乐度假村了解情况?所以,她爽快地答应了。徐俊芝带着翁建华、曾玲等人,直奔恰怡乐度假村状元阁。
王仁义生性好赌,喝罢酒,跟着徐俊芝就往度假村东面办公楼走。
建在禹王庙四周的恰怡乐度假村,灯火辉煌。
跨进恰怡乐度假村,徐俊芝迎面碰到荣菊花。荣菊花一愣,情不自禁叫了声:“古妈,你怎么来这里耍?”
王仁义说:“菊花,我和徐总合作十分愉快。”
荣菊花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盯着徐俊芝:“怎么,改弦易辙了?还得依靠仁义这样的开发商,在县里发展?”
“做生意嘛,哪里有利,就到哪儿经营。”徐俊芝笑笑:“怎么,荣经理不欢迎?王老板帮了我的大忙,我得感谢他。菊花,有没有兴趣一起玩玩。”
荣菊花不尴不尬地笑笑:“欢迎啊,你是村民的代言人,古妈你多提建议。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荣菊花说着,招来一个姑娘,问徐俊芝,“玩健身活动,还是玩经济效益?”所谓健身活动,便是让姑娘陪着洗桑拿、按摩什么的,经营效益呢,便是赌博了。
王仁义说:“我觉得还是传统的麻将玩起来得心应手!徐总,怎么样?”
那姑娘在前面带路,带着徐俊芝一行东拐西窜,进了一间面临明月湖叫观湖居的房间,开始打麻将。开始,徐俊芝和翁建华陪王仁义和那位女秘书打,后来,徐俊芝示意公司会计曾玲替下翁建华,继续和王仁义玩。
翁建华借口上厕所,出了房间,到办公楼四处查看。整栋办公楼,除了几个进出的过道有保安把守外,悄无声息,看不出有大规模的赌场设施,也没有发现人活动。翁建华不甘心,出了办公楼,向左拐向禹王庙。距禹王庙两百米处,有个停车场,场上停着十多辆豪华轿车,还有两辆警车。翁建华思忖:这些车辆停在这儿干什么呢?它们的主人干什么去了呢?他看看禹王庙,庙里灯火辉煌。他更纳闷:这么晚了,庙里的和尚还在念经拜佛?还有香客上香祈祷?他正准备过去看个究竟,发现禹王庙山门处,游动着两三个人影,人影身上还晃动着什么,像是警棍?他暗暗吃惊:莫非这庙宇晚上也派有保安把守?他突然明白了,心里一阵激动:好主意!赌场设在庙里,真是一着好棋!这时,一辆小车悄悄滑了过来,停下后,从车里钻出两男两女来。四人走到山门处,从黑暗中拥过来四五个保安,将那两对男女拦住。男女中一个向保安亮了一块牌子似的玩艺儿,四人便在一个保安的引领下,从禹王庙右侧一个小门进去了。翁建华用数码相机,偷偷照了相。
翁建华从小在禹王庙里钻来钻去,对它的结构了如指掌,他绕到庙子左侧,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一棵大黄桷树,上了院墙,再爬上长在院内的另一棵黄桷树,进了禹王庙!禹王庙里,房屋许多,除保存完好的三重大殿外,恰怡乐度假村还在四周修了一些附属设施。这禹王庙虽然恢复了,但需要市县的宗教管理部门批准后,才能从事宗教事务。现在荣菊花只是塑了几个菩萨的金身,也没有请得道高僧来开光,所以,还没有正式僧侣来正式从事宗教活动。
翁建华看到靠西的一幢刚刚修好的房屋的大门开着,自由进出的人很多,还有些人站着、坐着,或喝饮料,或闷头抽香烟,翁建华估计,进出这儿的人,再也不需要保安“押送”或亮出手续了。他一闪身,进了旁边的厕所,装着方便了一下,便大摇大摆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汉子出来,直接进了那扇大门。里面,一个大厅里,人影幢幢,人声鼎沸,各种赌具齐备,各种赌博方式花样别出。翁建华一边偷偷照相,一边前行。突然,他发现古建华、胡萝卜等人在大厅游动,看来是在维持秩序。翁建华不敢久留,闪进一个过道。过道两边,是各色包房。或开着,或关着,都在进行各种赌博。
翁建华准备沿原路退回去时,看到荣菊花从过道另一侧过来,他躲在洗手间门前,观察着。荣菊花进了一间包房,不一会又出来了。跟在她后面的两个人,令翁建华吃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这两人是县移民局副局长何双娃和镇党委书记荣光祖!他们三人急急忙忙往来路走了。翁建华跟在他们后面,见这三人往观湖居方向走,翁建华急了。莫非荣菊花是向荣光祖等报告了徐俊芝与王仁义在另一处打牌的事?事不宜迟,得告诉姨妈防备他们。翁建华凭着他对禹王庙环境的熟悉,很快出了庙子,回到观湖居。但他推开房门,却发现人去楼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徐俊芝到哪儿去了呢?
原来那王仁义是个嗜赌如命的家伙。荣菊花将他和徐俊芝安排在观湖居活动后,徐俊芝只找十元一局牌,这种小儿科的玩法,没有他平时在恰怡乐度假村赌博时那种用三角板卡一叠叠百元大钞的赌法刺激,更没有只穿红肚兜、短裤衩女子在旁边大喊大叫,他一点兴致也没有。四人打了几回麻将,王仁义说:“干耗时间,太没意思啦。徐总,带了多少钱?来点新鲜的。我们玩玩娃娃游戏,划石头剪子包,一次一千元!怎么,没兴趣?敲棒棒、虫子、鸡也行啊!”
徐俊芝不干,王仁义的女秘书拉着徐俊芝:“徐老板,我们另找个地方玩?”徐俊芝问:“怎么,这桃花山上,还有豪赌的好去处?”王仁义忙打断女秘书的话:“琴琴,算了,我们走。”王仁义搂着女秘书,出了观湖居。徐俊芝从进观湖居起,就明白这儿不是度假村真正的赌窟,她想跟着王仁义去探个究竟,但自己又表态不愿意豪赌,跟着去岂不引起王仁义的怀疑?待王仁义离开后,为了安全,她叫曾玲回到明月湖边自己公司的游艇上等着,自己到各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有新的收获。
观湖居左右两边的明月湖畔,都是恰怡乐度假村新修的各种娱乐场所。有歌舞厅、洗脚城、茶苑、桑拿中心等。
徐俊芝刚刚走到桑拿中心旁边,浑浊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惊慌失措地从桑拿中心旁一道小门跑出来,直奔中心外的明月湖。接着,徐俊芝听到咚……哗……的水响声!不好,那女子跳到湖中去了!这隆冬季节,江水已经很冷了。这姑娘跳下湖中,即使会游泳,也可能遇到不测!徐俊芝顾不了什么,跑过去,一个鲤鱼打挺,身子一跃,扑进湖中!
徐俊芝对这一带的水性和深浅十分熟悉。不一会就抓到了那个落水的女子。徐俊芝带着女子,本想往岸边游,把女子救上岸。
这时她听到,湖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她估计是从桑拿中心出来寻找这个跳水女子的人。如果此时将女子送上岸,这女子可能又落入那伙人的手中。于是,她托着女子,往停在旁边的自己的游艇游去。一会,徐俊芝将那女子抱进了游艇舱里。先回来的曾玲见徐俊芝抱回一个女子,不知所措地叫起来。徐俊芝制止道:“别声张,快把她的湿衣服脱了,用棉被盖好。”曾玲说:“徐经理,你一身也湿透了……”“别管我。”徐俊芝退出船舱,叫船工马上启动,全速前进,往公司赶。
好在公司就在岛的另一侧,十分钟后,就靠岸了。徐俊芝叫曾玲赶快回去拿些衣物来,给那女子换了。那女子才啊地一声哭喊,从昏迷中醒来。
“徐经理,这女子我认识,是恰怡乐度假村管财务的,叫吕洁。”曾玲说。
“是小吕呀?”徐俊芝仔细一看,果然是吕洁。近段时间,她在断断续续调查恰怡乐度假村中了解到,吕洁在和邰庚生的小舅子何军谈恋爱。“你好好照顾她。”说完赶紧回自己办公室换衣服。徐俊芝换好衣服,翁建华搭乘另一艘轮渡船,回到公司。徐俊芝将翁建华叫到另一间屋,听完翁建华讲的情况,再回到安排吕洁休息的房间时,却不见吕洁的人影:“吕洁姑娘呢?”曾玲说:“我去给她拿点防止感冒的药,回来就不见了。你看,我给她换下的湿衣服还在这儿呢。”
“这怎么回事呢?”徐俊芝大惑不解。
翁建华在公司也负责财务工作,脑子好使,他分析道:“姨妈,我看吕洁跳湖,绝不是自杀。她是不是挪用了公司的钱?或者是了解公司内幕?被人追杀?或者是她受到伤害,承受不了啦,才跳湖?”
“如果你的分析成立,那就是说,吕洁对我们调查恰怡乐度假村内幕,很有用?”
“可惜她跑了。”
“想办法找到她。凭我救她时看到的情况,她不可能再回恰怡乐度假村了。这事以后再说。你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翁建华扬了扬手中的数码相机:“度假村森严壁垒,但我不虚此行。”
徐俊芝有了翁建华偷拍下的照片,就想向县委、人大、司法机关举报。翁建华说:根据我们看到的情况,恰怡乐度假村情况复杂,不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不将它的根根底底刨清楚,我们斗不过他们。还必须作进一步调查。
半月后,徐俊芝大致弄清楚了恰怡乐度假村的真相。
恰怡乐度假村的真正老板,不是荣菊花,而是邰庚生的小舅子,县三峡移民局副局长何双娃,人称“何老大”。何双娃掌握着大量移民资金,又利用三峡库区城镇搬迁的机会,暗中从事文物、珠宝、玉器的走私。后来何双娃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于是从1996年起,就带一帮人,走上“职业黑社会”生涯。1998年,为扩大势力范围,聚敛更多的钱财,何双娃以妻子的名义,成立财源实业有限公司,以公司作掩护,搞走私,并长期组织社会赌徒大肆进行赌博活动。去年,他看中了桃花山,于是,通过邰庚生,由荣菊花出面,组建了恰怡乐度假村公司,在桃花山开设了地下赌场。何双娃对赌场事务作了更为细致的分工:荣菊花负责赌场的日常管理、疏通要害部门,叫吕洁管理赌场的资金运作及账目,有人管理赌资,有专人联络赌客。同时商定,每天从赌场提取一定费用,作为打通各种关节的经费。
赌场内有专人持枪维持秩序的安全保卫。在明月湖大小码头,也设专人放哨。只要车渡、轮渡有警车或可疑人员进入桃花山,岗哨便马上用手机通知赌场。为防不测,何双娃作了更细的分工,他安排古建华为赌场主管,负责赌台服务及放哨等人员的管理和工资发放;安排胡萝卜等地痞流氓监视赌徒。
“现在,真相已经查清了,怎么办?”翁建华讲了他了解到的情况后问。
“何双娃躲在暗处,要扳倒他,很难。邰庚生、荣光祖等后台老板,隐藏得更深,要挖出这批黑恶势力,更难。”徐俊芝从当上县人大代表后,不断地反映农村中存在的问题,不断地替村民说话,但效果都不好,她变得有些谨小慎微了。
“哎呀,姨妈,你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不能容忍那些违法乱纪之徒,在眼皮底下干伤天害理的事。你看吴桂一家,被这地下赌场害得好惨。我们只要把这事捅出去,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出出恶气,也好哇。”
徐俊芝想了想,说:“好!你把那些照片,洗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