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子选择赵无恤做为接班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如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智申,全以出身论英雄。
当初,赵简子也有很多儿子,长子叫赵伯鲁,嫡出,小子叫赵无恤,庶出。按当年的死脑筋理论,赵无恤理当不在赵简子的视线里面,赵伯鲁自然是法定继承人的合适人选。
这时,有一个叫姑布子卿的人,拿手绝活是看相,福禄寿考据说一看一个准。
人生在世,谁敢保证说,他这一辈就从没找人卜过卦算过命看过相?急于了解未知的命运,或者是对当前遇到的磨不开的问题,想借助神的力量来找到最妥当的解决办法,是人的共通心理。赵简子也一样。
于是,赵简子就让姑布子卿一一给儿子们看相。结果很令人失望,姑布子卿直接了当地对赵简子说:“你这几个儿子都难成大器(无为将军者)。”
赵简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沮丧:“难道我赵氏就命该绝吗?”
“也不然,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仆人们簇拥着一个年青人出门,是你的儿子吧?”
“是我的小儿子赵无恤。”
“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赵简子先是一喜,接着是一惊,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因为很明显,姑布子卿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
一方面是顺理成章的法定继承人赵伯鲁,一方面却是贱婢所生的赵无恤。如果立赵无恤为后,众人不服,引起家讧,怎生得了。可是,如果姑布子卿所言属实,赵伯鲁不堪大用,赵氏的命运也可堪忧虑。
此时,说赵简子寝食难安,是完全恰当的。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赵简子作出了一个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成为智伯命运的终结者。
我认为,赵简子做出这个决定,是基于如下二点考虑的:
一,是金子就会闪光,他要亲自试试儿子们的才能,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况且这可是关系赵氏一门身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糊。
二,如果赵无恤确实人才难得,也可以借此而压制杂音,谁叫你们嫡不如庶呢。
这个决定就是考核儿子们。
整个考核过程分二场。第一场文考,比试功课掌握能力。结果赵简子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儿子果真历害,有问必答,并且头头是道。
第二场武考,但比试的内容相当诡异。
赵简子对儿子们说:我在常山上藏了一个宝符,谁最先得到,有赏。
其实赵简子在常山上什么鬼东西都没藏,可是赵简子这一手没藏比有藏更历害,因为赵简子要测试的是比死知识重要百倍的活智慧。
在拳头决定话语权的年代,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领导,这个活智慧是必备的基本素质。否则,没等你把领导的交椅捂热,脑袋早成为人家的夜壶了。
这个无比重要的活智慧,就是对时局的宏观判断能力和微观洞察力。
果不其然,嫡出的那些傻儿子们,在常山上就是一通乱摸,然后气喘嘘嘘地回报:什么都没有啊。
赵简子的失望是意料中的,他将目光对准了赵无恤。
赵无恤果然没有让父亲失望,他说:我找到了。
赵简子一阵释然,虽然赵无恤还没告诉他找到了什么,但赵简子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这个“他”理当包括赵简子自己和小儿子赵无恤,因为聪明的赵简子和同样聪明的赵无恤心里已然非常清楚,这个游戏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
“你找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其实赵简子是要赵无恤说给其他傻儿子们听听。
赵无恤说:“要想得到代地,从常山出发,是一条便捷的路径。”
这就是高手,能于无声之处听到惊雷,不服不行啊。不仅赵简子服,赵无恤的几个傻哥哥们也服得五体投地。
以上史料俱见《史记·赵世家》。但《资治通鉴》提供了另一个版本的说法,过程相对简单。
据说赵简子弄来二根竹简,将家训写在上面,要赵伯鲁和赵无恤用心记住。接着似乎就把这事给忘了。但是三年之后的某一天,赵简子突然问起此事,赵伯鲁一脸朦胧,那根可以决定他命运的竹简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可是赵无恤非但记住了上面的内容,且还当场将竹简掏了出来。由是赵简子相中赵无恤。
从史料的内容来看,估且不论它真实与否,显然前者比后者要丰满得多,也更接近实际情况。因为从前者的史料来中,分明更能真实地反映出,赵简子选择赵无恤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而《资治通鉴》所以选择后者,我认为,和司马光对材料的遴选态度有关。
司马光编攥《资治通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但凡希奇古怪的东西,一律删去不载。在司马光看来,所谓的卜筮面相之类,就如婵娥月宫一样,只属于传说,现实中并不存在。因此,理当质疑姑布子卿一说。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面对强大的竞争对手,赵简子果断地废掉赵伯鲁而立赵无恤为后,是为赵襄子。
往后的事实会证明,赵简子的这个决定是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