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的全民总动员实施三年之后,他预料中的那一战终于来了。
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秦军对阴晋地区发起猛烈攻势。
得到这个消息,不待官府开口征兵,魏国主动请缨的将士就有数万之众。
然而让人震惊的是,面对大兵压境,吴起却只向魏武侯要了五万人,而且这五万人基本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蛋。
解放战争时期的中原战场上,六十万对八十万,毛伟人尚且称是夹生饭。而眼下,吴起竟然异想天开地想以五万对五十万,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夹生饭,而是没法下口的生米。
吴起这是想干什么,想创造奇迹吗?
事实证明,吴起还真创造了奇迹。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个犯了死罪的杀人犯,潜逃在山里,国家得动用成百上千倍的力量去围捕这个杀人犯。而且还得提高警惕,时刻提防那个杀人犯冷不丁从草丛里窜将出来,照着自己的胸膛就是致命的一刀。
吴起需要他的士兵成为那样的杀人犯--以一挡千。
这就是吴起的奇迹。
由此而诞生了中国历史上号称天下单兵战斗力第一的精锐的魏武卒。
吴起是这样训练出他的魏武卒的:凡能身着全副甲胄,执十二石之弩(十二石指弩的拉力,一石约今三十公斤),背负五十支箭,荷戈带剑,携三日口粮,在半日内跑完百里者,即可入选为“武卒”。
也就是说,吴起所看中的士兵,即要有强键的体格,更要有玩命的精神,这就是魏武卒,在战国初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魏武卒。在此之后,尽管吴起已离开魏国,并死在楚国,但魏武卒的遗风余韵还是帮大将公孙痤打了一场大胜战,由此可见其强悍,堪称当时步兵的最精税。
但魏武侯毕竟不放心,另给吴起增派了五百辆战车,三千名骑兵。
然而就是这五百辆战车、三千名骑兵,决定了吴起的命运,也最终决定了魏国的命运。
对于吴起来说,不派这些劳什子比派要好。因为作为一个手握重兵的战将,吴起现在需要得到不是人力支持,而是与这些重兵同等重量的情感支持--信任。
信任是这样一种保证:手握重兵的战将可以放心大胆在前方大展身手,不必担心掣肘,也不必担心后院起火。而猜忌,哪怕是青萍之末的猜疑,都可以引起致命的蝴蝶效应,毁掉一员大将,乃至毁掉一场战争。
这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向来是用人的最高原则。但很显然,魏武侯对吴起缺凡信心,这为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埋下了致命的伏笔。
且不管这些,集中精力打好这一战再说。吴起一定这样想。
军事上有一个术语:狭路相逢勇者胜。
问题是,如果双方都是武装到牙齿的亡命之徒呢(事实也正是如此),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这不是吴起所需要的,吴起需要的是武装到头脑的亡命之徒。
这就是确保完胜的智慧。
吴起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有智力而不是莽力,才能一招制敌,打败眼前这个强悍的对手。
于是,吴起跟多年前一样,研究起秦军的阵法来。
秦军的命运也被决定了。
因为吴起发现,秦军只是强悍而不是强大,单兵作战能力比较强,一对一,真理可能在秦军那边(秦阵散而自斗)。但若要论协同作战,友情配合,真理显然在魏军这边。
因此,吴起的计策是:诱敌深入,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吴起决心给秦国人上一课:什么叫做歼灭战。
战前,吴起最后一次对士兵作了总动员:
“无论车兵、骑兵,还是步兵,如果车兵不能缴获敌人的战车,骑兵不能俘获敌人的骑兵,步兵不能俘获敌人的步兵,即使打败敌人,也不能算有战功。”
陷井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练成了。
当不知是计的五十万秦军,齐头并进而又各自为阵时,壮观而又惨烈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立功心切、以一当千的魏国士兵,就象咱家打进珠宝店一样,见马就抢,见车就夺,见人就杀。秦军是一战即溃,五十万家当输得精光。
事实证明,吴起不愧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神,只要他在战场上一出现,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别的战将在战场上能做的,他同样能做到,这没有什么希奇的。值得希奇的是,别的战将做不到的,他也能做的。
这就是吴起,一个传奇人物,一个名符其实的常胜将军。
有一组数字可以充分说明这个问题。吴起在魏国期间,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顶不次,也是打个平手。
魏国“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当然了,吴起在军事战线上威风八面,如鱼得水,并不等于他在另一条战线上也威风八面,如鱼得水。相反,还屡屡受挫,败得极惨。
这条战线就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