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文侯自打灭了中山国,相当得意,于是摆酒设宴,款待群臣。其实魏文侯此举意在显摆自己的英明神武,就如一夜暴发户,装金戴银,以显摆自己的阔气一样。
酒过三巡,魏文侯不无得意地问群臣:“你们看,我是怎样一个君主啊?”
其实在魏文侯的心底,他自个是有答案的,比较自信。
果不其然,群臣附合了他的意思,纷纷竖起姆指头:“仁君,仁君,大大的仁君”。
这时,不知趣的任座站出来说话了:“您得到中山之地,不先紧着您的弟弟,却封给您的儿子,这能叫仁君吗?”
按照当时通行的社会法则,有道德的人应该是这样的:奖赏有功的人,得先从关系不好的人开始;惩处有过错的人,得先从亲近的人开始。这才叫一碗水端平。
正是基于这一点,任座才有这个闲话。
可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话,让魏文侯觉得很没面子,当下怒形于色。任座一看瞄头不对,立即提鞋走人。
《通鉴》用了一个词:“趋”。
什么是“趋”?就是小步快跑。
由此可见,魏文侯那是相当生气。
余怒未消的魏文侯,察觉到边上的翟璜,脸色也有点异样,转而刁难他:“你认为呢?”
这无疑是一个悲惨的时刻,领导象被抄了家似的,脸上跑乌云,鼻孔出粗气。这个时候,如果哪个下属出门忘看皇历,不知死活地凑上前去,毫无疑问,他一定是一个倒霉的人。因为这个下属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接下来的景象一定是这样的:
领导跳将起来,咆哮如雷。那根变态的食指,与下属的鼻子之间,几乎不存在什么距离,而且象炒勺一样,一刻不停地在鼻尖抖来抖去。
这个倒霉的人摊上了一个倒霉的差使--出气筒。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悲惨的一幕并没有如期出现在翟璜眼前。翟璜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迫使魏文侯的双脚迅即搬离地球,反倒拨云见月,乾坤朗朗。
这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本事,由此来看,翟璜确实是一个机敏的人。
翟璜的第一答并不出彩,他说:“当然是仁君了,事实明摆着嘛。”
魏文侯料定翟璜会这样回答,因此,需要继续完成他的铺垫工作,好让突如其来的那一跳更为合情合理。
于是,魏文侯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翟璜接下来的回答就相当有彩头了,全指望着这句话,翟璜避免了成为那个倒霉的人。
翟璜说:“俗话说,国君心地宽厚,大臣就敢据实直言。任座敢当面冒犯您的天威,这不就说明,您的宅心大大的仁厚嘛。”
结果是,魏文侯派翟璜去把任座请回来,亲自走下台阶迎接,待为上宾。
根据考据学的原理,孤证不立,只有二个或者二个以上的事实,才能构成有力的证据链。这也是时下法院判案的重要原则之一。
也就是说,要想证明魏文侯的胸襟象马路一样宽广,以上故事只是孤证,还行不成有力的证据链。
那么好吧,这就来一个。
一次,魏文侯与田子方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一边听着悠雅的音乐--这个场面是很惬意的。
魏文侯突然发现音声有点不对,当即向乐师指出问题所在。
对于魏文侯的这个举动,田子方笑而不语。
魏文侯有些纳闷,问田子方:“先生笑什么?”
田子方说:“音声所以不对,那是乐师不才,撤换他就是了,却不必费心去了解音乐本事的具体事情。”
魏文侯点头称善。
其实我们更应该对魏文侯点头称善。因为以上的证据链有力地证明了魏文侯确实肚量很大,特别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人。
历史的经验表明,这是任何想成事之人的成事法宝。
正是基于这一点,魏文侯才成功团结了一大批可以团结的人,而这些人都堪称是战国初期最顶尖级的高手。他们紧密团结在以魏文侯为中心的魏中央周围,高举做大魏国这块蛋糕的伟大旗帜,解放思想(他们的思想确实很解放),振奋精神,扎实工作,锐意进取,开拓创新,终于鼓捣出魏国初期百姓能吃饱饭、睡好觉的清平局面。
在杀伐迭起的战国时代,要做到这一点,正如在眼下的乌干达求取和平一样,实属不易。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魏文侯精通用人之道。
事实证明,人才可用但不好用。用得好,坏事可以变好,好事可以锦上添花;用得不好,好事可以变坏,坏事可以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不要认为,人才就一定干好事,正如不要误以为好人一定干好事,坏人一定干坏事一样,这显然是个认识误区。
这就是为什么魏文侯弃乐羊不用的原因。
也因此,在当时的魏中央,有这样的一批人才: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他们显然适合做参谋工作。
在地方,有李克这样的法学家,又有邺令西门豹这样能干的地方官(邺城在今河北临漳)。他们显然适合做一线的实际工作。
铁的事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魏国在战国初期独领风骚的局面,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延续并且完善晋国以来不拘一格用人的新风气,才是魏文侯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眼下,魏文侯又得为西部国境线物色一个合适的守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