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冯亦代
许多人羡慕作家的生活,以为一登龙门,名利双收。事实上,许多成名作家莫不感到工作困难万分,不论已经从事了多少年的著作,文学事业对于他们只有一分欢愉,另外九分却完全是磨折。他们差不多是种精神上的忧郁病患者,如果依卖文为生,更成了职业的受难者(可以说他们是由多难而获得生存)。读者们所见到的只是报纸广告上的大名,或是一些表扬的文字,但在这些大名和赞扬的背后,却是无比的辛酸。这种苦况,不是身历其境的人,决不能体会得到。
外国的月亮也许比中国的圆,作家的苦恼却不分中外。美国《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编者罗勃·凡·吉尔特,几年来访问了上九十位作家,写成了一本《作家与作品》,发现每位作家都在叹他的苦境。譬如:
海明威说,所有的写作都是波折重重的。写《丧钟为谁鸣》(有谢庆尧的中译本,名《战地钟声》)时化了十七个月,每天从早晨七点半写到下午二点半,一无休息。
H。G。威尔斯在他的书出版之前,必须重写四五次,有时甚至要六七次。
汤玛士曼:“一星期写七天,天天不变”。早饭吃后写起到中午为止,平均每天只能写一长页。
普列策小说奖金的得者J·P·马刚,以《乔治阿泼来先生》一书成名,他说写作是种“诅咒”,“衷心厌恶,可是不得不写”。
毛姆说:“我拿了笔和纸坐下,故事便源源而来。不论这段文字如何拖泥带水我都不理,一直等到完结。但这些全是下意识的……以后的工作便须用心了……润饰,重写那些拖泥带水的片段,一章一章地修改,一直到无能为力,才停止。”
上面这些话,都是世界闻名作家的自白。自然中国会有《文坛登龙术》那样的书,可以教你一举成名的方法,但写那样一本书,也还是需要苦功的。我之介绍这些话,并不在打击愿意献身写作的人,用意在给视写作为易事的人作参考。
写作是件苦恼事,但在九分磨折之外,终还有一分欢愉;这一分欢愉却值得我们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