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女苏西的死,使马克·吐温一度心灰意冷。他的家中没有欢乐,没有喜庆,连圣诞节也好几年都没过。他急切地回忆着苏西的音容笑貌,写下关于她的笔记,借以排遣心中的痛苦和悔恨。但当时背负的债务,却仍像一柄倒悬于头颅上的利剑,逼迫他去写作,去挣该死的钱。
1897年,马克·吐温将自己一年来环球旅行演讲的经历记录下来,完成了《赤道环游记》。
《赤道环游记》不能算是一部佳作,但那一年的所见所闻给了马克·吐温太多的疑问,也使他认清了许多东西。他经历了经济的灾难、亲人的逝世,感受到美国的危机,世界的动荡和殖民地人民的苦难;他看到了邪恶的战争,横行、猖獗的掠夺,也看到了政客们厚颜无耻的嘴脸;他看穿了宗教法衣下虚伪、空洞、卑鄙的灵魂,也看穿了资本主义社会里的现代人阿谀奉承、笑里藏刀的罪恶本性。
马克·吐温的思想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为认识这一切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也使得他对人类和人类社会的认识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此时,夸张、荒诞、童话化等不再是为了好笑,而是为了借其融进自己冷峻尖刻的嘲讽和愤慨。1893年完成的《傻瓜威尔逊》和1899年完成的《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1900年,马克·吐温回到美国后,他依旧是上流社会的座上宾,处处受到欢迎和恭维。但当他面对现实,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每当他从聚会、宴请中回到家里,或在与好友豪威尔斯、特威切尔等人的交谈中,他那抑制不住的愤怒就迸射而出。
马克·吐温开始沉思和反省,写下了《人是怎么回事?》《斯托姆斐尔德船长天国游记摘录》和《神秘的陌生人》等作品。
《斯托姆斐尔德船长》是一部幻想讽刺小说,最先构思于1870年左右,数易其稿后,在马克·吐温辞世前六个月发表。作者幻想船长在死后灵魂升至天堂,并将他的一路见闻和在天堂的游历记录下来告诉人们:天国里的人不爱弹竖琴,不愿永远年轻,用不着翅膀,背后的光环也是个累赘;天国同人间一样,也有亲王贵族,也有贫贱富贵之分。而占据显赫地位的,与人世一样,是那些罪犯和无赖。
马克·吐温用奇异大胆的想象和怪诞的手法,无情地讥笑宗教信仰的荒谬,嘲弄教会、牧师对所谓的天堂生活的鼓吹。既鞭挞了宗教的虚伪,也痛斥了人类的愚昧和轻信。
《人是怎么回事?》则深刻反映了马克·吐温对人类的邪恶本性的清楚认识。他写道:
在整个生物界,人是惟一的独一无二的具体恶意的东西。恶意是一切天性,一切感情和一毛病中最卑劣的品质,是最可恨的东西。单单这一点就使人类低于鼠类,低于蛆虫,低于旋毛虫。他是惟一以使别人痛苦为乐的动物。
一切生物都有杀生的本性,这似乎是毫无例外的;但是在所有的生物当中,人是惟一以虐杀为乐的一种;只有人类才出自恶意。为了报复而嗜杀。
许多文学研究者根据这两部作品和马克·吐温离世后发表的《神秘的陌生人》断定,晚年的马克·吐温是悲观主义者,是宿命论者。但通过对1916年发表的《神秘的陌生人》提出质疑和更深一步的研究,研究者发现,1916年的版本有很大的缺陷和漏洞。1969年,马克·吐温关于《神秘的陌生人》的三种不同文本由研究者公之于世,评论界对马克·吐温的悲观主义一说有了新的认识。
马克·吐温的第一稿原叫《年轻撒旦纪事》,写于1897年到1900年间,是未完成稿。1916年,马克·吐温生前的秘书佩因等人,在编辑出版作家遗著时,采用了它。他们不仅删除了一些意义重要的内容,而且任意增添人物,并采用了第三稿《神秘的陌生人》的书名。这一穿凿附会的举动,令马克·吐温的原作失去了部分原貌,也造成了许多误解。
马克·吐温的第三稿,《44号——神秘的陌生人》,写作于1902年至1908年间,是一部完成稿。小说假托一陌生人来到1490年间奥地利的一个村庄,并引发了一连串故事。其中想象尤为丰富,事件神秘古怪,手法夸张离奇,有对人类美德的称颂,有对科技文明的自豪,但也有一些消极、厌世的因素,但那决不是主要因素。
在字里行间,读者仍可感到晚年的马克·吐温对人世生活的留恋,对人类社会的现状和未来的深沉的思考。所谓悲观厌世的说法,只能说明晚年的马克·吐温困于自己的世界观和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的立场,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腐败堕落、资产阶级民主的虚伪和资产者的野蛮无耻,看成是全人类的共同本质。另外,此书的大部分写于奥莉维亚重病和去世的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