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先把工作放下,给黑车司机X师傅打了电话,我们大概十点到了H狗肉馆,我叫他跟我一起进去。这的确是一家颇有规模的狗肉馆,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狗肉味道。老板不在,当时也没客人,只有一个穿着便服的小伙子坐在前台。他看见我进门,犹疑地走过来,没有问话,他似乎知道我昨天晚上来过。我说:
“你这里有活的狗吗?”
“有几条。”
“有那种大黑狗吗?”他不吱声。我继续说:“你就让我看一眼吧,不是的话我就走了。”
“那你去跟厨师长说吧,他说行就行。”
正说着,那个个头不高的厨师长从后厨走了出来,问什么事。我把找狗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还补充说道:
“放心吧,不是我的狗的话,我马上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X师傅也插上一句:“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X师傅,想了想点点头:“行吧,跟我来吧。”
我和X师傅跟着他去了后厨。经过厨房后,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刚打开门,一个狗的骷髅头丢在一堆煤渣上,我心里一惊,打了个趔趄。厨师长没有跟出来,另外一个烧煤的老师傅和那个小伙子在我前面带路。前边一个房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小伙子一直不吭声,烧煤的老师傅告诉我说,昨晚刚杀了一条特别大的狗。还用手比划,我赶紧问是什么颜色的?他说是有点黄。我松了口气。走过一段混杂着煤渣、狗毛和大大小小的骨头,还不时看见几条扯开的狗项圈和其他厨余垃圾的路面才到了狗圈。
狗圈的门和一个大窗户都是用铁条铸成的,有点像监狱的感觉,只是地上厚厚一层的狗粪在默默地告白着什么。里面十来条大狗冲着门口不停吼叫着,只有一条大黑狗蜷缩成一团孤单地在屋子中间,对周遭漠不关心。它外形看上去与黑子十分相似。我不停地喊:
“黑子!黑子!黑子!”这条黑狗根本不作任何回应。我心想它是不是被迷药迷晕了才这样?于是我问烧煤的老师傅,“这条狗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他想了想说:“不是昨天就是前天,这条新来的总被其他的狗欺负。”
我说:“很像我那条狗,可是不知道站起来什么样?我那条胸下有V形白毛。”
随后那个老师傅拿来一根长竹竿从铁窗伸进去不停捅着那条黑狗,它被迫起身后,躲到了墙角,夹着尾巴,弓着背,还是无法看清它胸下是否有白毛。这时候,厨师长过来催促我们离开。
X师傅问我:“是你的就可以牵走,不是的话,我们就走人。”
我也不敢确认,只好先离开回头再说。从狗肉馆出来,我就急急赶去上班了。路上,我给厂长和几个朋友分别打了电话商量对策。最后厂里决定派出秘书,我也叫上朋友Q晚上开车一起过来再做辨认。
X师傅说:“晚上有什么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吧。到时候我来帮你解决。”
我听着心里暖暖的,说:“X师傅,谢谢您!”
“别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
熬到了下班时间,朋友Q开车来接了我,然后去工厂接秘书小张,我们三人战战兢兢地来到H狗肉馆。车刚停下,老板娘就走了出来,不耐烦地说:
“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了你的狗不在我这里。”
我急忙解释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上午过来看到一条狗很像我家的,晚上再过来确认一下。”
老板娘十分不乐意地打开了门:“那就进来吧。”
我们三人刚跟了她走到后厨走廊的拐角,她就停住脚步说,“你们先在这等一下。”随后她叫出厨师长并训斥道:“白天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你让他们进来了?你这样……我怎么信任你?”
我见势不好赶紧解释说:“哎呀大姐,你别生气!不是他的主意,是我和另外一个老师傅自己进来的,你千万别怪罪他。”
她说:“哼,没他同意,你们敢进来?”
我说:“是那个老师傅说认识这儿的老板,而且关系很好就领着我进来了。”
她看了看厨师长说:“好,我等会再跟你算账!”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去吧,不是的话就赶紧走。”
我跟同行的使了个眼色走进后厨。进过厨房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桌子上正摆放着两条已经处理的小狗,小狗的脑袋已切去,身上的毛已煺去,内脏也已去除,看上去挺胖的,应该是斗牛、八哥、沙皮等中型犬,但是无毛无头不太好作出准确判断。厨师长跟在我旁边,用凶狠的余光斜视着我。我希望尽快结束事情走人。我们三人跟着他们走到狗圈,和白天一样,所有的狗都很激动地冲着我们叫,只有那条黑狗还是独自蜷缩在房子中间,依旧对我们三人的呼唤充耳不闻。
“走吧,赶快离开这里,这绝对不是你们的狗。”老板娘恼怒地赶我们到了门口停车场,然后自己很快进了屋走到靠窗的位置,目光游移不定。
我想起X师傅白天说的话,于是打电话给他,并把刚才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我说:“X师傅,您能不能过来一下?”
“哎……我过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也许他们看在老人的面子上,会网开一面吧!”我说,“而且您不是说认识这里的老板吗?”
“没有,那是我跟他们随便一说的。”
“那您现在能过来一下吗?”
“我现在在特别远的一个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晚上十二点以后了。”
“哦,那就算了。”
我挂了电话后,朋友Q说:“你也真不知趣,这种事情谁愿意来啊!”
我生气地说:“白天他明明说有事可以找他呢。”
“人家就那么一句客套话,你也信啊!还是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我们三人经过一番商量,我作出决定——不管是不是黑子,先把它救出来。因为与黑子那么相像的狗很少见,也算是缘分,只要一千元以内,我们就可以接受。然后,我们三人又进去了。此时看见老板娘手中多了两个核桃转动着,似乎她也希望以此平复自己的不安。因为我听X师傅讲只要是认定是失主的狗可以立马报警并毫无条件地拉走自己的狗。说实话即使是黑子,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人的多面性和社会的复杂性相互交缠,没有能力哪敢轻举妄动?老板娘看见我们进来,并没有起身,于是我们三人走到她跟前,我说:
“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那条黑狗买走,不管是不是我们要找的。”
“可以,”她说,“掏五百元拉走吧。”
她没有多要钱,至少是低于我们的底线,她看了下我手中的狗链子说:“我可告诉你们,这绝对不是你家的狗!咬人我可不管啊!”
我一听心里也有点发毛,就问:“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个铁笼子?”
“交一千元押金!”她说,“我后天一早要用,你们明天送还给我吧。”
“可以,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付完一千五百元,我跟她要了个收据,然后,她就同意让我们到后厨拉狗去。但是,怎么把狗拉出来,让我们犯了愁。我们一直喊:“黑子!黑子!黑子!”那狗始终头也不抬,老板娘让那个厨师长拿来狗夹子。这个狗夹子就像一个放大一百倍的家用大钳子。老板娘打开狗圈的铁门,所有的狗开始夹着尾巴,躲在每个角落。那条黑狗看见厨师长拿着狗夹子冲它走来,无比惊恐的眼神,正当厨师长伸着狗夹子对准它脖子的时候,它猛一起身,蹿到了靠墙的一个高台上,冲着厨师长龇牙,这时候一条方脸的黄色比特犬“呼”地一下也蹦到了高台上,开始狂咬黑狗,黑狗疼得“嗷嗷”直叫,接着,其他几条夹着尾巴躲在角落里的狗也开始狂躁起来,纷纷围向了高台上的两条狗,并朝黑狗叫着。老板娘见状向那条黄色的比特狗喊道:“斗子,出来!”
那条黄色的比特犬竟然听话地慢慢松开了嘴,尽管看上去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还是跳下了高台,向门口走去,老板娘打开门打算让它独自出来。可是,有两条其他的狗也迅速跟着蹿出来,然后到处找吃的,甚至连地上刚扔的新鲜狗骨头也不放过。我心想,它们可能是饿极了吧?来了两次,我没有看见任何陈放狗食和水的迹象,地上除了垃圾就是狗屎!我问:
“这些狗平时吃什么?”
“呵呵,来这里的狗啊——都不吃东西!”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正眼看我。
过了一会儿,厨师长已经顺利地拿狗夹子夹住了黑狗的脖子,黑狗顺势吐出了舌头,然后被厨师长拖出了狗圈,可能是狗夹子太紧的缘故吧,它痛苦地嘶叫着,声音发哑发涩。这时候黄色比特犬从远处跑过来又开始撕咬黑狗,被狗夹子套住脖子的黑狗痛苦地挣扎着,两眼瞪大到最大极限,看上去极为恐怖。我也吓得被撞倒在一处放着木条的垃圾堆里。老板娘见势不好踢开了黄色比特犬,然后厨师长把黑狗装进了铁笼并闩上了铁扣。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我。
“谢谢你了!”我说。
“呵呵!”
“已经雇到一辆面包,”这时朋友Q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进来,对厨师长说,“麻烦你帮我把笼子抬到车上吧。”
就这样,我们把这条黑狗拉回了工厂。大家心情都比较轻松,我还开玩笑地说:“那条黄色比特犬一定是狗圈里的首领。我估计他们就是用这条狗来管其他的狗。”大家都有同感。
黑漆漆的夜晚,谁也不敢肯定这就是黑子或者不是。回到工厂后,我竟然发现带去狗肉馆的铁链不见了,问了朋友Q和秘书小张,他们都说没有看见。我想可能是当时方脸黄狗把我撞倒的时候,惊慌之下丢了铁链子。没有链子怎么拴这条黑狗呢?无奈之下,只好先把黑狗关在狗肉馆借来的这个笼子里,等白天再来处理。怕它饿着,临回家前,我把几根火腿肠塞进了铁笼。厂长怕它晚上冻着,还让负责食堂的一个胖师傅拿出了一个旧棉被给笼子盖上。
这个夜晚对这条狗来说,应该是舒适和安宁的!它是谁家的狗呢?也是像黑子一样被偷来的吗?今天,它幸运地逃过了一劫。未来,等待它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