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丢的当天上午,我就请朋友Q帮忙打印出了酬谢千元的寻狗启事并张贴在工厂附近的树上和电线杆上。有人说没有用的,因为狗是被偷的。这我很清楚,我只是想偷狗的人看到了有可能为了钱会把狗送还。因为据我亲自调查了解,偷狗的人一般只要给钱就卖,五十到一百元。反正他们都是为了钱,我认为一千元还是有吸引力的。
寻狗启事贴出后几个小时,大概中午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由于当时我正在跟狗粮店的老板Z咨询丢狗的事情,没有听到这个来电,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回拨了那个陌生电话,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他说一小时前看到一条黑狗从村子里的小路上跑过,我说还能找到它吗?他说已经看不见了,然后就挂上了电话。我正想再拨打过去,可狗粮店的老板Z手里拿着我捡回来的那个药,斩钉截铁地说我的黑子绝对是被药走了,不可能是陌生人说的这条狗,而且他的一条白狗两个月前也丢了。“啊!?”我顿时惊讶不已,那条白狗,我每次来买狗粮的时候都能看见它,都会跟它打招呼。我问是怎么丢的,他说他的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丢的。那狗晚上圈起来,白天都是散放的,所以在跑出去玩的时候被人弄上车拉走了。老板娘从里屋走出来说:
“你大哥找了它两三个月都没有找着……”说着说着她眼眶就湿润了!
我问老板Z:“您都是怎么找的?”
他回答说:“主要是上集市上找。”
“集市?什么集市?”
“就是沙河集和高丽营集。”
“这两个集是每天有吗?”
“不。沙河集是周日,高丽营集是周六。”
我看了看手机的日历道:“呀,今天不就有沙河集吗?”
老板Z看了看表说:“现在都下午两点多,估计现在已经散集了。”
“呀,真是的,我应该早点来您这就对了。”道声再见后,我匆匆忙忙地赶往了沙河集。
说到“沙河”这个名称,我首先想到了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中关于“沙河深(杀何珅)还是清河深(清何珅)”的典故,然后是多年前听说在北京没有办理暂住证的人一旦查到便会被送到“沙河”挖沙子,除此之外我对这条河没有更多的了解。现在,集市所在的这片林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挺多的,很多树上都贴着寻狗启事。无奈之下,我只好等待下一个集了。回家的路上又给狗粮店老板Z打了电话,问还有什么找狗的渠道。他说:“我还去过一个屠宰场。”我问在哪里,他说在X庄。于是,我记下了这个地名,然后给朋友Q打电话,我问:“你的车年检完了吗?”他说:“没有呢,过两天才能取回来。”于是,我又给一个黑车司机打电话。他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是个老北京,家住工厂附近的村子里。我叫他X师傅,因为我常用他的车拉狗粮之类的,所以颇为熟悉。由于当时快要五点了,他说最好白天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谈好价钱后,他很快就把车开到了约定的地点。一路上问了好多人才找到那个村子。由于狗粮店的老板Z没有告诉我屠宰场的具体地址,所以我和X师傅都只是打听哪家有专门杀狗的。进入村口时,碰到一个中年妇女,她看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是干吗的?”我正想说找狗,X师傅立马回答说:“哦,我们想买条狗。”听完,她很快给我们指了路。车子远离她的视线后,我问:
“X师傅,为什么我们不说找狗呢?”
“干这种事情的,都不是光明正大的!”
“嗯,这倒是。”
“一会儿我们到屠宰场,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说吧。”
“嗯……要不我就说是快过年了,要买肉送给公司领导。你看怎么样?”
“嗯,我看行。”
快到屠宰场的时候,我们又问了几个人,才最终确定到底是哪一家。这个村子没有高楼,在一个偏僻的四合院内,X师傅的车刚停下,里面传来大大小小的狗吠声。一个稍稍有点驼背的老太太出来把门打开一半,很诧异地望着我们。X师傅马上从车上下来,迎向前:
“您好!请问这里是有卖狗吗?”
“……有。”老太太迟疑地回答,“你们——是哪儿的?”
“哦,我们是从城里来的,想买点狗肉。”我抢先回答。
“那进来吧。”老太太把门完全打开后,一条雌性黑背狗跑了过来。
“这狗咬人吗?”X师傅问。
“没事,有人在家不怕的。”老太太把狗赶到了一边。
进入这个独门独院,首先看到两条脏兮兮的小狗被关在铁笼里。地上有几根断掉的脖套。老太太领着我们进入正厅,她边掀开帘子边喊一个男人的名字,接着一个目光犀利的老头从里屋披着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来问道:
“你们哪儿的?”
“从东城过来。”我答道。
“哦。”
“不好意思把您给吵醒了。”我带着歉意的语气。
“啊,没事。”
“今天大清早四点来钟,有人来电话要定一条狗,所以他就起来给人杀狗了。人家取完狗,他又去补了会觉儿。”老太太在一旁搭腔。
“您这狗是怎么卖的?”X师傅问。
“一斤十二元。”
“那可不便宜啊。”X师傅说道。
“这还贵呀,我收进来就一斤十块钱。”
“不可能吧?”我表示疑问。
“我跟你们说的都是实在价。淡季的时候,会便宜一些。”
“大概多少?”我假惺惺地问。
“八块钱一斤。”
“哦,这样呀。”我装得明白了似的。
“你们具体要多少量?”
X师傅转头看我,示意我来回答。
“哦,是这样的,我是一家公司的办事员,这不要快过年了,年底要给领导送狗肉。”我随口就来。
“要送给几个领导呀?”
“嗯——大概七八个吧。”
“一人打算送几斤?”
“十几二十斤吧。”
“那……至少也得两条大狗。”
说完,他招呼我们进屋坐下。在屋子的一角放着一个大脸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卤肉并掺有几个狗头和棒骨。X师傅坐下来和他聊了起来,我偷偷地东瞧瞧西看看,并趁着他们没注意溜了出来,走向院子里狗吠声密集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大约三十多平方米的狗圈,其中一个墙面处有一个水泥筑成的水池,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张血淋淋的黑背皮子搭在上面,其他两个墙面都是贯通的铁笼子,笼子里挤挤挨挨地关着二十来条大狗,有大黑背、圣伯纳、杜宾、苏联红等,有的是纯种,有的是串狗。我探着脑袋,迫切地希望那其中有一条是我的黑子,可是我的目光搜索了几遍,没有!狗圈中心位置有一根木柱子,上面单独拴着一条看上去很纯的成年大白熊,不过它那身上的白毛发乌,毫无光泽并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它的脸上像哭过多天一样,有两道深深长长的泪痕,楚楚可怜的眼神没有光彩,但是我却能感觉得到它的眸中透射出一种迫切的渴望!由于大狗们叫得很凶,我想得尽快回到屠夫的屋内免得被他们识破。我正回身,那老头走了过来,X师傅随其在后。
“您家狗可真不少呀!”我见状赶紧先开口,以免尴尬。
“这都不算多,多的时候好几十条呢!”老头说。
“哇,那叫起来会不会很吵呀?”
“呵呵……”老头冷笑一声,“你今天要狗吗?”
“哦,今天要不了,我得先回去打个报告才行。”
“那……你留个名片吧。”
我打开包,假装没有找到,说:“哎呀,今天出来太着急忘了带了。嗯……要不您给我留一个电话吧。”
“好,那你们定了后再给我来电话吧。”说完他进屋拿纸和笔给我写了一个座机电话。
在他给我写电话号码的过程中,我说:“那条大白熊看上去挺纯的。也当狗肉买吗?”
“给钱就卖,不过——这条狗不能按斤卖!要买的话,一整条买走。”
“那又是多少钱呢?”
“少于一千五不卖!”老头回答得很干脆。
“能不能便宜点?”
“不行!我收的时候就很贵。”
“哦,好的,多谢了,我要的话,再跟你们联系吧。”说完,我和X师傅就走出了大门,上了车很快地离去了。
X师傅问:“怎么样?有你的狗吗?”
“没有。”我摇摇头说。
“那现在去哪儿?”
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不到十点,心想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狗吧。于是,我问:“X师傅,您知道那工厂所在的那个村子有收狗的吗?”
“这个——不太清楚。”
“要不我们去转一圈看看吧。”
“随你,我都可以啊。”
于是,X师傅带着我围绕着那个工厂的几个村子转了一圈,一路上,无论哪里只要是听到狗叫声,我就让他减速,并摇下窗户探头看一看。在快回到工厂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个小饭馆的门口挂个招牌,写着:最新推出狗肉火锅。X师傅会意地靠边停了车。我一个人走进了这家小饭馆。此时已近中午饭点,可是没有一个顾客,只有老板娘独自站在收银台前,她上下打量着我。
“您好,大姐,我想问下,您这是有狗肉火锅吧?”我说。
“有啊,门口不挂着牌子嘛。”
“嗯……您这的狗肉是从哪儿买的?”
“有人给我们送啊,怎么了?”
“嗯……是这样的,我家刚丢了一条黑狗……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看见?”看着这个老板娘的面相不是那种刁钻之人,我实话实说了。
“什么时候丢的?”
“昨天凌晨……”
“哦,这两天没有人给我们送狗。”
“给您送狗都是什么人呀?”
“一个老头,开着小三轮。”
“您这有名片吗?我想要一张!”
“没有。”
“有电话吗?”
“有。”
“能不能给我一下这里的电话号码?”
“这个……”
在老板娘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看着像老板的人从旁边的厨房走了出来,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对我说:“你留个电话吧,如果有看到你那样的狗,我们会联系你的。”
“哦……那好吧。”我用了他们的笔在一张收据上写了我的电话,然后递给他们,“我的狗是黑色的,胸下有一撮白毛。是一条大狗。”
“好的,那就这样吧。”老板的语速很快,听着有送客的意思,我只好知趣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