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固原,“据八郡之肩背,绾(wǎn,控扼,钩联)三镇之要膂(lǚ,脊骨)”,“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称为形胜”,军事地理价值极高。固原历史悠久,是古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西方文化途径固原进入中原时,与固原文化相互撞击,相互交流,从而形成了固原得天独厚的文化背景。这种令人迷恋的历史与文化,自然会在这块黄土地上打上深深的历史烙印,也会留下一些能代表那个时代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说到景观,最有影响的当首推约定俗成于清代的固原十景。《宣统固原州志》卷首将这十景刊印为10幅木刻风景画,分别题为:东山秋月、西海春波、云根雨穴、瓦亭烟岚、营川麦浪、须弥松涛、六盘鸟道、七营驼鸣、禹塔牧羊、蓬沼听莺,清代人又以此十景赋破题诗10首。诗画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读来令人悠然而入其境。
(一)东山秋月
据《宣统固原州志》载:东山在城东2公里处,山上建有玉皇、释迦牟尼、韦陀、如来等大殿,还有孟公祠、碧云洞及石坊题词等等,是一处完整的寺院景观,系明代三边总制王以旂创修。山上树木森森,郁郁葱葱,与参差错落的寺院遥相映衬,当地人给它起了个俗名———杨柳巷道。清末兵燹中,东山寺庙被毁,从此寺院冷落,树木凋零。往事如烟而去,空留下一抹月色,更加撩人。圆圆的秋月,伴以清朗的寒风,也算是这古城边地的一处佳境吧。
清代沈阳人锡麒,曾任固原州盐提举,他写有一首《东山秋月》诗,读来使人觉得东山上空依旧是那么诱人,那么飘渺:
萧关万里净无尘,秀耸东峰倚凤闉
漫把防秋谈战事,且邀新月作诗邻。
莲花似滴平峦翠,杨柳犹怀旧苑春。
南望络盘北海剌,年年照彻远行人。
诗中嵌入不少山名、地名,以此点出东山的地理环境和月朗风清的佳境,如萧关,此指秦汉时的萧关古道;凤闉(yīn),指陕西凤翔府城;莲花,指在东山右侧的莲花山;杨柳,即俗呼的“杨柳巷道”;旧苑,明代的马苑,在东山后;洛盘,即六盘山;海剌,海剌都,即海城(今海原县城)。
(二)西海春波
固原西南20公里处,有一泓“甚澄且甘”的水源,古人称为“朝那湫”,或曰“西海”;今人名其为“海子峡”。汉代以前的固原,气候湿润,森林茂密,水源丰富,朝那湫就是当时著名的湖泊。冬夏水不增减,湖畔不生草木,时人奉作神灵,建湫渊祠祭祀。据史料记载,朝那湫有两源,均出于都卢山(六盘山),左流者曰东海,右流者曰西海,西海大于东海。这里群峰环抱,形如掌立,中间有石隙,水由此出,激湍清冽。喷出的水复入两个旋洞,时人称其为东、西龙口。水入洞后由地下行,再复出峡。明代正德年间,总兵赵文、兵备副使景佐因固原城内井水苦咸,不适宜饮用,遂导引西海水入城,环流于街巷,自东门出,入清水河。在清代,西海子“晴波映带,花草纷披,如世外境”。山上建有龙王祠,制额曰“霖雨苍生”。清代甘肃皋兰人王兆骏的一首《西海春波》诗,尽情道说了西海春波之美和兵备副使导水入城之善举。他的诗是这样写的:
飞来万朵玉芙蓉,中汇流泉列五峰。
地据朝那通朔漠,天开灵境接崆峒。
频将秋草肥屯马,信有春雷起蛰龙。
闻道当年兵备使,分渠犹自利三农。
“频将”句,作者自注:“旁有各营马厂(场)。”“信有”句,作者自注:“光绪丙午,土人相传,有龙破空而去,鳞甲隐云际,其色苍碧,亦奇征也。”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了。旧传西海为祭龙神的地方,建有龙王庙。
(三)云根雨雪
“云根雨雪”景,在固原城东南2.5公里处的太白山后峡,是古人拜佛祈雨的地方。云根,深山高远云起之处;一说,云根指石头,古人认为云从山石生出,所以称石头为云根。雨穴,指山泉。据史载,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陕西、甘肃大旱,固原尤甚,驻节固原的陕西三边总督郜(ɡào)光先率文武官员前往太白山求神祈雨。之后,原州(即固原)父老在此立庙,年年展祀,遂成一处规模宏大的寺庙建筑群。到了清代,太白山依旧香火旺盛。若遇旱年,官民一齐前往太白山寺庙祈雨。《宣统固原州志》载,寺居绝顶,山阴有泉,并给它们冠于“大太白、二太白、三太白”之名。“三泉水色莹碧,澄澈坳深”。清代人在太白崖侧立有石坊,署曰“寻雨穴”和“蹑足云根”。“云根雨穴”即由此而来。
清代甘肃皋兰人梁济西曾写《云根雨穴》诗咏诵这一景观:
三峰太白望巍然,谁辟山阴百丈泉?
溅玉跳珠空色相,瞻蒲望杏动机先。
甘霖尽许占盈尺,闿(kǎi)泽还宜遍大千。
信是蛟龙为窟宅,灵通地脉助风烟。
(四)瓦亭烟岚
出固原城南行 45公里,有一处拱卫在六盘山与三关口之间的形胜之地———瓦亭关,自古以“铁瓦亭”相称,是一处重要的军事关隘。关城“南门外有暖泉,有大渠,足资耕牧”。由于历代驻有军队,这里得到了开发,特别是清代,周围荒地进一步被开垦,并植以杨柳。葱郁的山峰,坚固的城池,依依杨柳,潺潺流水,相映成趣。每当雨至,烟云蓊郁,试倚关城堞楼远眺,眼前出现的俨然就是一幅徐熙(五代南唐画家)画的《烟雨图》。“瓦亭烟岚”即由此景而名之。
清代甘肃抚彝厅人韩国栋,曾任固原州学正兼充固原中学堂校长,他的《瓦亭烟岚》诗展现给读者的是这样一幅图画:在雨后放晴之际,游人登高俯视四面环山的瓦亭,只见云蒸霞蔚,烟岚缥缈,回首萧关,杨柳依依,流水潺潺,真是一幅绝妙的烟雨相聚相离的山水画。他的诗是这样写的:
六盘俯瞰接三关,斗大孤城万仞山。
不断云根横雁齿,每当雨霁拥螺鬟。
画图犹待倪迂写,旌旆常逢汉使还。
试向萧关一回首,依依杨柳水潺潺。
(五)营川麦浪
营川,即大营川,距固原城西10公里。这里地势平旷,山峰展列,俗称“粮食川”。每当麦熟,夏则碧浪匀匀,秋则黄云蔼蔼。山坡山脚村落环居,“而农歌上下,犊叱雁催,致闻者怡然若忘其为塞上高寒者”。明代三边总制杨一清曾屯军于此。
清代陕西咸宁人韩谦,曾任固原州守备、参将。他在任职期间,写过一首《营川麦浪》诗,极言营川大小麦丰收景象:
马髦西望尽平畴,多稼年年祝有秋。
比户胥忘锋镝险,屯田自遂稻粱谋。
一犁红雨鸦锄足,万顷黄云犊背浮。
喜共边氓耕凿者,双歧百穗颂来牟。
“马髦”,即马髦山,在固原城西南12.5公里,海子峡北口。“双歧”,双穗。《后汉书·张堪传》:“麦穗两歧。”分叉成两枝。“来牟”,古时大小麦的统称。亦作“来麰”。
(六)须弥松涛
出固原城北行,在县境45公里处,有一石窟名胜,称“须弥山石窟”。须弥山,旧名逢义山,大约1500年前北魏时,能工巧匠们便在这里开山凿佛,此后经过北周到唐朝,这里已成为一处规模宏大的石窟寺院。须弥山的自然风光十分优美,每当春来,桃花盛开,石窟掩映其间,楼阁依山而建,流水四季潺潺,环境极为清幽。山上苍松翠柏,造型奇异,或生长在绝壁悬崖的险处,或生长在高耸的峰巅,或生长在深沟峡谷之间。一阵清风吹过,顿时涛声四起,回荡在山谷间。这松涛之声千余年来与须弥石窟作伴,为石窟群增添了难以寻觅的另一种旷古悠远的情韵,古人遂以“须弥松涛”为其景观。明代的须弥山香火很盛,明英宗赐名“圆光寺”,并大兴土木。到了清代,前往须弥山石窟拜佛的善男信女和旅游观光者更是有增无减。
清代甘肃皋兰人李毓骧曾写过一首《须弥松涛》诗,诗中不但描述了游人拜佛游山、香火极盛的景象,而且艺术地再现了“须弥松涛”的胜景:
古刹巍然近石城,苍松万树自纵横。
维摩有室搜灵偈,逢义题山问旧名。
一幅云屏开界画,半天风铎助边声。
宵深惟听龙吟曲,随在参禅百虑清。
(七)六盘鸟道
据《民国固原县志》载:“六盘山,古之络盘道也……后曰六盘者乃络盘之转音也。”六盘山之名在元代就有了,“六盘鸟道”之称大约始于清代。所谓鸟道,是形容险峻狭窄的山路,只有飞鸟可度。六盘山山势巍峨,山路盘旋曲折,海拔2500米以上,主峰米缸山(美高山)2931米。历史上横跨欧亚的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就从这里穿过。唐代以来,原州七关之一的六盘关就雄踞在六盘山上。据《宣统固原州志》载,山上有庙儿坪,因庙而名,行人至此,可聊作小憩。据说林则徐被清政府充军新疆伊犁路过六盘山时,曾在庙儿坪歇过脚。六盘山气候多变,山雨欲来时,先是云腾雾罩;即便是晴天,山巅亦雾霭萦绕,行人翻山时,如在云里行,所以车轮声、甩鞭声就像是从云雾中传出。“六盘鸟道”大概就是由此情此景而来的。
清代,湖南湘乡人金希声曾写过一首《六盘鸟道》诗,极言六盘山山势的险峻和军事地理位置的重要:
虎牙龙脊自嶙峋,绝巘(yǎn)排空扼陇秦。
堑道崎岖通一线,征车迢递转双轮。
云封远隔蚕丛月,风劲横飞马足尘。
汉史络盘搜旧迹,东冲锁钥镇兰岷。
(八)七营驼鸣
从固原到中卫、盐池等地,必经七营,因此,人称七营为固原的“北大门”。七营的称谓始于明代,为陕西三边总督杨一清分屯军马的地方。明成化年间在七营北设镇戎守御千户所。在历史上,固原地区运输比较繁忙,车队、马队、驼队络绎不绝,而以驼队最具特色。清代时,每当秋冬之际,无论白天或黑夜,都有运盐运粮的驼队经过七营。深秋风声萧瑟之夜,驼铃叮咚作响,远近杂起,回荡在寂静的夜空,给这广袤的大地凭空添上了一抹“秋来雁下驼鸣”的塞外景象。“七营驼鸣”遂成为固原一景。当时,这里的情景正如清代山西文水县人王学周在《七营驼鸣》诗中所描绘的那样:
参横月落夜迟迟,络绎鸣驼任所之。
朝饮长城环毳(cu ì)幕,远来瀚海识羌旗。
盐茶春暖开屯际,水草秋高出塞时。
明驿汉营今尚在,筹边何以策安危。
诗中的“盐茶”,指固原州盐茶同知厅(今海原县)。
(九)禹塔牧羊
禹塔,指在固原城东1.5公里处的禹王宫铁塔,系明代三边总制唐龙创建。后因战火,寺庙颓废,仅存铁塔。“塔势凌虚,矗立莲花峰侧,有摇风干云之致”。塔下环流泉水,左边辟有菜园。东岳山下,到处是成群的牛羊,牧童樵子游唱而来,倒也有可观可赏之处。
清代,陕西咸宁人韩庆文曾任固原直隶州吏目,他写的一首《禹塔牧羊》诗再现了此处的田园山水风光:
浮图七级峙郊原,遗迹都从劫后存。
半岭寒云横断堠,一湾流水绕孤村。
苔花莫辨明臣碣,苜蓿犹肥汉将屯。
最是池阿歌上下,鞭声遥送月黄昏。
(十)蓬沼听莺
固原城北2.5公里处有一泉,溢水成湖,古称北鱼池,即今天的北海子。北海子是暖水,冬不结冰。明代时,北海子很大,水深处达丈余,水中小岛上建有亭轩。纳凉于亭轩中,听四面莺鸣,自有一种意境。人们把它与神话传说中的渤海仙人居住的蓬莱相比,再经文人贤达点缀,谓之曰“蓬沼听莺”,成为固原十景之一。湖中亭轩系明代陕西三边总督石茂华驻节固原时所建,名曰“乐溥堂”。每当春末夏初之际,湖水荡漾,游人或小憩于亭轩,或泛舟于湖上,自有其情趣。直到清光绪年间,这里仍然是游人常来光顾之处。宁夏府太守谢威凤还为其题额曰“小蓬莱”。
清代,甘肃皋兰人刘继铭曾有《蓬莱听莺》诗曰:
方塘十亩北城隈,无限岚光到眼来。
且喜青骢行款短,时闻黄鸟语低徊。
香清蔬圃饶诗味,影落蓬峰入酒杯。
四面荻花三面柳,斯游合纪小蓬莱。
固原十景确实很美。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有的被人们淡忘,有的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了10幅木刻画和10首破题诗,但它们都是凝固了的固原历史文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