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诸“八景”的鼻祖是“潇湘八景”,它源于宋朝宋迪所画的“潇湘风物”八幅图,后经文人大加推崇,于是浓缩各地风物名胜的人文“八景”也就应运而生,沿袭不绝。在清代,各地设立八景更成了一种时尚,从全国各地的地方志书看,每个地方都有最能代表本地自然或人文景观的所谓八景。就说清代固原和宁夏两地吧,固原州就有固原八景(实际上是十景,但人们常以八景称谓)、海城八景、隆德八景;宁夏府就有宁夏八景、灵州八景、中卫八景(实际上是十二景)、平罗八景等,就连广武营也有自己的八景。可见此风之盛。
清代宁夏八景,是宁夏巡抚黄图安在明代宁夏八景基础上重新设立的。这八景是:山屏晚翠、河带晴光、古塔凌霄、长渠流润、西桥柳色、南麓果园、连湖渔歌、高台梵刹。之后,文人们纷纷赋诗吟咏,留下了不少以八景为题的诗。
(一)山屏晚翠
山屏晚翠,指的是贺兰山晚景。《宁夏府志》云:“贺兰山环抱如屏,在郡城西。每当斜阳返照,万壑千岩,岚风苍翠欲滴。”贺兰山脉绵亘于宁夏西北边境,与今内蒙古自治区相邻;呈南北走向,长200多公里,海拔一般在2000米以上,最高峰3556米。贺兰山是我国外流区与内流区的分水岭,也是季风气候与非季风气候的分界线;它阻止了西北高寒气流的东进和腾格里沙漠的东移,同时也拦住了东南潮湿季风的西进,是银川平原的天然屏障,也是宁夏主要林区之一。明代曾将贺兰山列为宁夏八景之一,不过当时称为“贺兰晴雪”。
乾隆年间,宁朔县廪生王永祐曾写有一首《山屏晚翠》诗,甚有情趣:
万里风烟落照长,贺兰西峙色苍茫。
天从紫塞飞霞气,人在高楼望夕阳。
远树连村迷晚翠,片云孤鸟荡山光。
于喁樵唱归沙径,柏叶松花一市香。
最后两句很有诗意:上贺兰山打柴的樵夫们,在一抹夕阳中唱着山歌归来了,他们身上带来的柏树叶和松花的香味飘散在大街上。
(二)河带晴光
河带晴光,指的是宁夏黄河晴日风光。黄河从黑山峡流入宁夏境内,纵贯今自治区中北部12个市县,至石嘴山以北出境流向内蒙古自治区。在宁夏境内流程397公里,过境平均年径流量325亿立方米。黄河在宁夏境内流势缓慢,引灌便利,是宁夏农业的命脉,自古以来就有“天下黄河富宁夏”之说。《宁夏府志》云:黄河“紫澜浩汗,晃日浮金,萦回数百里,望之若带。”面对流光溢彩望之若带的黄河,诗人们怎不赋诗讴歌呢!
天际奔流到此平,日华摇浪色精莹。
金蛇倒掣鱼龙伏,素练横披水石明。
古岸青浮灵武障,烟墟绿暗典农城。
居人菏锸分膏润,沙塞时清正洗兵。
王永祐的这首诗是对“河带晴光”的最好诠释。诗中的“灵武障”即“神泉障”,约在今吴忠市西到青铜峡峡口一带,是秦朝在黄河东岸设置的与匈奴作战的军事要塞之一。“典农城”,汉代设立的管理屯田事务的官署。据史载,汉代在今宁夏设置的典农城似有两处,一处在上河城(今宁夏永宁县西南);一处在汉代富平县古城西(今吴忠市西南)。诗人用这两个古地名,意在说明现在没有战争了,这里的“居人”正扛着铁锹(即“锸”)引黄河水浇灌农田呢!
(三)古塔凌霄
此古塔指宁夏府城北的海宝塔(北塔)。海宝塔是宁夏境内最为古老的一座宝塔。始建年代目前还不清楚,明清两代地方志都说海宝塔“盖汉、晋间物矣”,旧志称匈奴族铁弗部首领赫连勃勃曾重修。清康熙、乾隆年间,被地震震坏,曾两度重修。这是一座仿楼阁式砖塔,塔座和塔身均呈方形,共9层,包括塔刹约54米。塔内上下贯通,平面呈“亚”字形。今存塔为清代建筑。在塔上眺望银川平原,一片葱绿尽收眼底。正如《宁夏府志》所云“:黑宝塔(即海宝塔)十三级,高耸入云。”塔身四角缀有铁铎(铃),遇风作响,声若编钟。
清代乾隆年间,宁夏文人王都赋有一首《古塔凌霄》诗是这样写的:
物外招提大野环,客来浑自敞心颜。
风铃几语兴亡事,宝塔遥传晋宋间。
极塞山河相拱揖,诸天云日总幽闲。
劫余正喜尖重合,努力凭高试一攀。
诗中的“招提”,指寺院,即海宝塔寺院。“宝塔遥传晋宋间”,晋,晋朝;宋,指南北朝时刘裕代晋称帝建立的宋朝(420年~479年),历史上也称“刘宋”。虽然是“遥传”,但说明海宝塔的历史是很悠久了。“劫余”,遭受破坏之后,此指乾隆年间的地震之后。
(四)长渠流润
长渠,泛指宁夏引黄灌区各渠。《宁夏府志》云“:渠之大者,汉、唐、惠农,各长二三百里,两岸陡口以千计。洪流分注,喷瀑溅涛,绣壤连畦,瞬息并溉,洵(实在)斯民之美利,即此地之胜观。”宁夏境内黄河两岸自秦汉时便开始引黄河水开渠灌田,经营农牧,成为中国大西北最早开发的灌区之一。“田开沃野千渠润,屯列平原百井稠”“,远近人家四路连”“,风光谁信是穷边”,这就是“塞上江南”的真实写照。著名的古渠有唐徕渠、汉延渠、惠农渠、秦渠、七星渠、美利渠,等等。
王都赋有一首《长渠流润》诗就很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宁夏引黄灌区的风光:
长渠活活泻苍波,塞北风光果若何。
畎浍自分星汉水,人家齐饭玉山禾。
春村野甸鸣鸠唤,夏色凉畦浴鹭过。
漫道汉唐遗迹远,由来膏泽圣朝多。
(五)西桥柳色
西桥,在今银川市西门桥畔。清代此处浓荫蔽岸,垂柳婆娑,不仅是车马络绎的交通要道,而且也是宁夏府城的一处胜地。《宁夏府志》云:“唐渠过郡郭西,满(指满营)、汉(指府城)通途也。桥北为龙王庙,庙西板屋数椽,西山临流,风廊水槛,夹岸柳影监毛毵(lánsān,指柳条散垂状),来往轮蹄络绎其间,望之入绘。”乾隆年间,宁夏文人许德溥的一首《西桥柳色》诗,写得就很有特色:
渠畔龙宫枕大堤,春风夹岸柳梢齐。
羊肠白道穿云出,雁齿红桥亚水低。
沽酒清阴时系马,招凉短槛几留题。
更添蜡屐游山兴,为问平湖西复西。
诗人对西桥柳色做了一番描述后,拴好坐骑,沽酒畅饮,又在桥栏杆上留题,然后准备去游贺兰山,便打问去平湖桥(在新满营西北)的道路,回答是“再往西走”。很有情趣,也很有诗意。特别是最后一句,平淡中透着诙谐幽默。
(六)南麓果园
南麓果园,在贺兰山南部山脚下,大概在今宁夏永宁、灵武一带。这一带果园自古就很有名。据《宁夏府志》载:“汉渠东、官桥以南,园林尤胜。多植林檎(果树名,又称“沙果”),当果熟时,枝头绀碧,累累连云,弥望不绝。唐代韦蟾诗云:‘贺兰山下果园成’,想昔日风物已自如是。”宁夏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适宜温带果品生长。主要品种有苹果、梨、杏、枣、李子、沙果、葡萄等。许德溥的一首《南麓果园》诗就将塞上果园的树密、果多、色艳、香馥的特点描绘得淋漓尽致:
塞城秋早果园熟,古道官桥试重寻。
低树亭童时碍马,高云磊落总悬金。
荔枝漫说来巴峡,卢橘空烦赋上林。
几处短篱开板屋,檐前风露晚香沉。
(七)连湖渔歌
今银川平原黄河西岸在古时有很多断续相连的湖泊,统称七十二连湖。《宁夏府志》云:“唐渠东畔,多潴水为湖,俗以其相连属,曰‘连湖’,亦曰‘莲湖’。在邵刚、李俊二堡间者最大,回环数十里,不生葭菼(jiātǎn,芦获),而水深多鱼。澄泓一碧,山光倒影,远树层匝。时有轻舠出没烟波中,过者淼然动江乡之思。”据《甘肃通志稿》载:“唐渠东岸曰解而湖,曰杨家湖,曰陈家湖,曰洛洛湖;汉渠之西岸曰平列湖,曰老鹳湖,曰双塔湖;清渠之东岸曰姚家湖,曰苇子湖,曰张喇湖;汉渠之东岸曰明水湖,曰龙太湖;惠农渠之西岸曰黑渠湖,曰塔桥湖。坎坎相连,名曰‘七十二连湖’。”
清代宁夏人王三杰有一首《连湖渔歌》诗写得自然流畅,纯朴可爱,颇有唐诗人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境界:
澄波渺渺平湖里,一曲渔歌隔烟水。
浮鸥作伴自相亲,山翠扑人真可喜。
有时罢钓不系舟,便枕渔蓑清昼眠。
那知塞北江南地,总是芦花明月天。
(八)高台梵刹
高台梵刹,即高台寺,故址在今银川市东7.5公里处。《宁夏府志》云:“郡城多古刹,以高台寺为绝胜。前明为小春园地,今园废寺存。僧房佛阁,闲静崇敞。前跨两台间为天桥,凭栏远眺,极目可表,数十里青畦绿树,皆在屐舄(xì鞋)之下,真柳子厚所谓旷如者。”
乾隆年间,宁朔县廪生任岳宗有一首《高台梵刹》诗是这样写的:
花园细路指高台,闻说当年帝子来。
玉辇春荑留仿佛,香楼阁道剩崔嵬。
上方钟声烟霞合,晴野川原日月开。
临眺不禁怀古思,聊凭象教恣徘徊。
“闻说当年帝子来”,指的是明庆靖王朱旃,他崇信佛教,自然常到高台寺了,更何况这里还有小春园。这首诗以凭吊怀古为主。
宁夏丰富的名胜景观源于得天独厚的大自然、悠久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积淀。虽历经数千年,“河山风物固自不殊,而名胜古迹亦复时有兴废”。但古老的黄河这一大自然的恩赐却是宁夏永恒的景观,不管是明代的“黄沙古渡”“官桥柳色”“良田晚照”,还是清代的“河带晴光”“长渠流润”“西桥柳色”“连湖渔歌”等都与黄河水有关。黄河水不仅给宁夏带来了富饶,也衍生出如此众多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还有那状似奔腾骏马的贺兰山,也是宁夏人为之自豪的“神山”“圣山”,不论是明代人钟情的“贺兰晴雪”,还是清代人醉心的“山屏晚翠”,都反映出人们对它的崇敬膜拜。宁夏历史上曾出现过两个以“夏”为名的王国,匈奴人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和党项人李元昊建立的“大夏国”(即西夏),都曾在这里创建了辉煌的历史,并留下了海宝塔和承天寺塔等众多的佛教古迹,因而也才有了“梵刹钟声”和“古塔凌霄”这样的梵音偈陀。随着历史的前进,时代的发展,古老的黄河文明,雄浑的大漠风光,神秘的西夏文化,浓郁的回乡风情,都将使美丽的塞上江南迭生出更多更新的“宁夏八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