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患有遗传性糖尿病,并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严重。1968年9月,蒋经国曾因糖尿病并发症昏迷住院。而同样患有糖尿病的蒋孝文后来却因血糖过低而昏迷很长时间,导致严重失智。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再次发生,蒋介石曾严令蒋经国注意休息,并给他加派了专门的医生。为了监控蒋经国的血糖,“荣总”特别派出两位医生,24小时轮流,随时为蒋经国检查血糖。护士只要发现蒋经国的血糖含量超过正常值,就立刻给他打胰岛素,控制血糖含量。
虽然,蒋经国比较早就被发现患有糖尿病,而且医生也一直致力于为他治疗,但却始终未能取得很好疗效。其中除了疾病本身的因素外,与蒋经国个人的工作方式和生活习惯也有很大关系。有人认为,蒋经国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工作狂”:
自迁台以后,他每天参加或主持集会平均总在十个左右;必须参加的或自己做主人的餐会,也是无日或间;在餐会上中,他总是议论风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从不退让;还有数不清的临时任务,待他处理;前线、后方,东奔西跑,席不暇暖;而他还会常常在晚上出现于中山堂的平剧晚会和三军球场的“战斗晚会”,使许多人能在公开场合中看到他。似此精力,真可说“弥足惊人”!一般估计,他每天用在睡觉于床上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尽管他天生异禀,精力异于常人,但长期的精力透支,极可能就是种下他晚年糖尿病缠身的原因。
对于蒋经国的工作方式,蒋纬国曾说:“我是为了生活而工作,而我哥哥则是为工作而生活。”长年累月的透支,终于使蒋经国的身体健康受到严重损伤。
另外,蒋经国平时对自己的病并不在意。更严重的是,他向来不把医生的建议当一回事。他不像他的父亲,始终把医生的劝告奉为金科玉律,他一直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即使医生三番五次地警告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可是他始终将这些专业建议当成耳边风,完全不当一回事,照样到各地奔波,照样什么都吃,表现随时与民众在一起的风格。按理说,糖尿病在饮食上必须很讲究,但蒋经国面对医生在饮食上的建议,他有一句给医生的名言:“我的病由你们负责控制,我吃东西则由我自己负责!”熊丸先生回忆说:
经国先生的身体自从发现有糖尿病后,体力即渐渐变差,可是他仍旧不好好在医院做检查,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每当他身体发生问题时,他第一个问医生的就是:“这个死不了吧?”医生若说:“死不了。”他就会说:“死不了就好。”他的病因此愈拖愈深重。
伴随糖尿病的恶化,蒋经国逐渐出现了身体明显衰退,脸部浮肿,行动不便,左眼视网膜出血等并发症。1982年2月,蒋经国终于住进了“荣总”医院,由美国著名眼科专家主刀医治。为了控制眼睛内部不再发炎,医生就给蒋经国服用类固醇。但长期服用类固醇,容易对他的胃部造成伤害。晚年蒋经国之所以会经常出现呕吐,就与服用类固醇有关。
1982年3月29日,蒋经国赴圆山“忠烈祠”主持“春祭”。在进入“忠烈祠”大门,通过仪仗队,登上台阶时,他的身体竟有些摇晃。最后在两位侍从人员左右搀扶下才走到主祭位置,勉强支撑到仪式结束。4月5日,蒋经国原先预定亲自到“中正纪念堂”主持蒋介石病逝纪念仪式。然而,在事前的排练中,蒋经国却不胜体力,无法沿台阶走到大堂蒋介石铜像前。最后,临时决定改由“行政院长”孙运璇主持,蒋经国本人则在慈湖蒋介石陵寝率众官员行礼。1982年“双十节”,蒋经国没有站在“总统府”的受礼台上主持,而是改在阳台上致辞和接受欢呼。种种迹象表明,蒋经国的健康已是每况愈下,不容乐观了。
蒋孝勇后来说,他父亲的健康是从1985年下半年到1986年上半年之间开始走下坡路的。长期的糖尿病影响了末梢神经,造成行动的不便。那时,蒋经国常常抱怨为什么觉得脚一点力气都没有。其实,主要是因为晚年他的下半身肌肉逐渐萎缩,而他的上半身则相当肥胖,大约有70公斤的体重,所以站久了就支撑不住,走起路来他总是喊累,医生也没有更好的良策,只有让他坐轮椅。
然而,蒋经国很在意他在世人面前的形象,不愿坐轮椅。所以,起初脚痛加剧时,他先试着用手杖,但使用起来很不顺手。1987年初,医生又劝蒋经国以轮椅代步,但仍遭到蒋经国的拒绝,理由是正式场合如果使用轮椅,不太礼貌。
晚年时期,蒋经国虽然不大听医生的建议,但对儿子蒋孝勇的话却往往能接受。在蒋孝勇的劝说下,他最终同意坐轮椅。蒋孝勇后来回忆说:
我对父亲讲了两点坐轮椅的理由:第一,美国总统罗斯福也坐轮椅处理公务;第二,我就这么说,您不坐轮椅怎么办?不坐还是得坐。这么一讲,他就听了。我跟父亲的感情也是很奇怪——哪有儿子劝父亲是这样子劝的。
按理说,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蒋经国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养休息,在医院接受治疗。然而,被迫坐在轮椅上的蒋经国仍然表现出不肯服输的性格,他继续主持中常会,参加重要庆典活动,推行政治革新。1987年8月26日,蒋经国首次坐轮椅出席并主持国民党中常会。10月10日,蒋经国乘坐轮椅主持庆祝“双十节”庆典并致辞。这是蒋经国乘坐轮椅以来首次在公众场面出现。10月11日,蒋经国又不顾病体,应郝伯村之请求视察湖口基地举行的演习。12月23日,蒋经国还主持了中常会。在此次中常会上,蒋经国的病况给与会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时任“社工会”主任的赵守博先生回忆说:
1987年12月23日,经国先生最后一次主持国民党中常会。我记得他是坐着轮椅进来的。从一进来,他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当邱创焕省主席以“全面革新造福省民”为题,在此次常会作报告时,那时候文工会主任戴瑞民兄就坐在我旁边。他当时跟我说:“老赵,主席的健康不太妙。他头一直低下去。”我乍然想到我小时候在乡下听到的一种说法,长辈们常说如果老人家的头勾下去,这就不是好的兆头。当时他的身体想必是疼痛不堪,邱主席报告完之后,过了差不多一分多钟,他都没有反应,李焕秘书长一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我以为他睡着了,但事实上他一直在听,停顿了一分多钟后,他开始讲话了,虽然头还是没有抬起来,但思路清楚,指示也很清楚。事后我们才知道,当时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他出席中常会是硬撑来的。我心中真的相当的不忍,他身体已经那么差,还担心国家政务,对省政也做了很多指示,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蒋经国之所以如此鞠躬尽瘁,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历史的包袱,以及国民党加给他的千钧重担,他不能也不愿放弃;也许他明知自己来日无多,欲以自己的权威让台湾走得更远些。
然而,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党外势力”的理解和支持。他每前进一步,都会受到“党外势力”的抨击,他们仍嫌弃他走得太慢,步子迈得太小。1987年12月25日,是“行宪”四十周年纪念日。“行宪”纪念大会和“国大代表”年会在台北中山堂举行联合庆典活动。作为“总统”,蒋经国决心参加此次活动。然而,“总统府”事先已获得情报,民进党将于会场内外发动示威,特别是会场内的民进党籍“国大代表”将在蒋经国讲话时举行抗议活动。当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李焕、“国家安全局长”宋心濂和蒋孝勇等人在“总统府”商讨对策时,有人建议蒋经国就不要参加此次活动了,以免影响心情。安全局则希望把纪念大会移到阳明山中山楼或政治作战学校召开,因为那两处地点独立,管制比较容易。然而,这两种建议都被蒋经国否决了,他说:“你要搞清楚,我怎能回避这些事情?”“没有这种事,为了人家闹事,你就改地方,你说这行不行?”
25日上午9时,蒋经国准时抵达会场。纪念大会开始后,就由年迈多病的蒋经国开始致词。然而,就在他致词时,坐在第14排中间的11位民进党籍“国大代表”突然起立,一齐举手连续高喊十几声:“全面改选!”随后在国民党代表的劝解下,才暂告平息。
本来蒋经国打算照着稿子讲完致词,他前一天晚上还吃力地背过几遍讲稿。然而,现在他只简单地讲了几句,就让“国大秘书长”何宜武代他宣读。当何宜武读到有关充实“中央民意机构”的原则和内容时,民进党籍“国大代表”再度起立,举起“国会全面改选”的白布条。对于民进党籍“国大代表”的举动,台上的蒋经国似乎没有任何回应,并且面带微笑地向与会人士拱手致意之后离开会场。
返回官邸后,蒋经国才问办公室主任王家骅:“当时的情形怎么样啊?”当王家骅将会场的所见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他后,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之后,蒋孝勇发现蒋经国变得很沉默,不太讲话。
1988年1月1日,蒋经国勉强主持了元旦团拜,并在电视上发表谈话。1月5日,蒋经国将儿子蒋孝勇和办公室主任王家骅叫来,他说有一些想法,要王家骅记述。王家骅后来说:
经国先生当时口述,大意是谈到他现在身体不好,万一他长眠不起,国人不要怀忧丧志,仍应继续努力,推行民主宪政建设,以完成统一中国大业等。这些话颇不寻常,但经国先生也没有说说这番话的目的何在,仅交代我:“你把它整理整理。”
显然,蒋经国已经意识到自己油尽灯枯了。1月10日,蒋孝勇陪伴在蒋经国的床前。好长一阵子无语之后,蒋经国开了口:“我一辈子为他们如此付出,等到我油尽灯枯时,还要给我这种羞辱,真是于心何忍。”蒋孝勇知道,他父亲所说的“羞辱”,是指“行宪”纪念大会上民进党籍“国大代表”的抗议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