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底,蒋介石接连遭受各种打击,军事惨败,币制改革和经济管制失效,物价飞涨,国统区学、工、商各界“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运动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党政军内部失败主义弥漫。11月3日,蒋介石在日记中说道:
本日美国杜鲁门当选总统。而杜威落选以后,我国外交形势更为恶劣。人心动摇,社会不安,更将有激烈之变化。自金圆券发行以来,中下级人民皆以其所藏金银外钞依法兑券,表示其爱国与拥护政府之真诚,不料军事着着失败,经济每况愈下,物资枯竭,物价高涨,金圆贬值。于是,人民怨声载道,对政府之信用全失,对“共匪”各种宣传与恶谣更受刺激,尤其一般知识阶级与立法、监察及公教人员等,一面为生活压迫,一面被“共匪”眩惑,失败主义者弥漫,实为从来未有也。
最令蒋介石痛苦的是,处此艰危情形,国民党内部不仅不能精诚团结,反而开始攻击蒋介石。11月5日,蒋介石在日记中感叹道:
最近军事、经济形势险恶已极,而社会与智识分子,尤其是左派教授及报章之论评,泯毁诬蔑无所不至,甚至党报社论亦攻讦我父子,无所顾忌。此全为孔令侃父子所累,人心动摇、怨恨未有今日之甚者。
不仅如此,实力强劲的桂系已开始酝酿逼蒋介石下野。因为蒋介石下野,副总统李宗仁就可以自然代行总统职权。桂系的策略是,由军方将领通电,要求蒋下野,再制造“蒋不下野则不能与中共和谈”的舆论压力,同时透过美国出面支持蒋下野。
11月24日,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电请政府立即与中共进行和平谈判,并希望先将谋和诚意转知美国,请美国出面调处,或征得美国同意,约苏联共同斡旋和平,并由民意机关向双方呼吁和平,恢复和平谈判,而双方军队应在原地停止军事行动,听候和平谈判解决。
面对白崇禧的通电,蒋介石非常清楚桂系是在逼宫,而蒋介石本人也已开始考虑下野,另起炉灶了。为此,他召集国民党临时中常会,听取各方意见,并派张群、吴忠信与李宗仁、黄绍竑洽商有关下野的事项。在日记中,蒋介石这样写道:
近来环境之恶劣已极。此种刺激,实为任何时期所未有。余亦屡萌生不如死之感,惟一念及革命责任与国家人民之前途,对万恶“共匪”,若非由我领导奋斗,再无复兴之望。惟以政府军队与党员散漫凌乱、堕惰自私,以及社会人心之败坏,若不放弃既有基业,重起炉灶,则难期其有济也。
11月25日,宋美龄对时局忧心如焚,决心再赴美国求援。但蒋介石认为,获得美援的希望不大。他在日记中说:
妻甚忧虑,乃想飞美与马歇尔作最后之交涉。余以为决无希望,不必多此一举,徒加耻辱。彼终以为,个人荣辱事小,国家存亡事大,无论成败如何,不能不尽人事。余乃允之,不忍扫其兴。
事情的发展,果不出蒋介石所料,宋美龄飞抵美国后,遭到马歇尔的冷遇。蒋介石想得到美援,已不可能。在极为不利的国际国内形势下,蒋介石最终决定下野。12月26日,他说:“为桂系白崇禧之背违胁制,乃更坚我下野之决心。”蒋经国在日记中也说:“父亲近曾缜密考虑引退问题。盖以在内外交迫的形势之下,必须放得下,提得起,抛弃腐朽,另起炉灶,排除万难,争取新生。”尽管蒋介石决定下野,但非决心告别政坛,而是准备另起炉灶,重新再起的。因此,对于下野问题,蒋介石作了精密的思考与安排。他曾对其下野后可能引起的利害关系作了如下分析与判断:
(一)共军南下,渡江进攻京沪。
(二)共军陈兵江北,迫李宗仁等组织联合政府,受共党操纵,并派兵进驻南京。
(三)暂停军事攻势,而用政治方法瓦解南京,然后各个宰割,不战而占据全国。
(四)李当政后,撤换各地方军政要员,或由共党加以收买,使彼等屈服投降。
(五)对蒋个人极端诬蔑、诋毁、诽谤、侮辱,使无立足余地,不复能为反共救国革命领导中心。
(六)李为共军所逼,放弃南京,以迁都广州为名,割据两广,希图自保。
(七)美国对华政策,暂取静观态度,停止援助。
(八)俄帝积极援共,补充其军费,建立其空军,使我南方各省军政在其威胁之下,完全崩溃,无法抵抗。
蒋介石又对其个人之进退出处,作了如下之分析:
(一)进之原因:危局,维系统一局势。乙、等待国际形势之转变。丙、静观共党内部之变化。
(二)退之原因:甲、党政军积重难返,非退无法彻底整顿与改造。乙、打破半死不活之环境。丙、另起炉灶,重定革命基础。
蒋经国认为,蒋介石此时考虑引退,并非想在恶劣环境之下脱卸、逃避责任,而是要“另起炉灶,重建革命基础”也。
起初,蒋介石准备12月底下野,但考虑杜聿明的部队还在进行徐蚌会战,突然下野将打击士气,瓦解军心。其实,蒋介石推迟下野还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在美国的宋美龄坚决反对蒋介石下野,二是存在中央银行的国库黄金尚未运抵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