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准时来到球馆,潮洛濛和别的同学早已站在深红色的塑胶地板上等她了。人人看起来都很激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安白进来后,潮洛濛指着身边的学生说:“老师,给您带的亲友团。”
安白点点头,说:“谢谢你的细心啊。”
男生们互相推搡着笑,女生们有的不好意思,低头红着脸笑。潮洛濛看过安白的拍子,神情夸张:“了不得!蝴蝶牌!”安白也要看他的拍子,潮洛濛突然“哎呀”一声,使劲一拍脑门。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安白问。
“我忘带拍子了。”潮洛濛的脸腾地红了。
亲友团笑得挤在一起。安白摇摇头,假装无可奈何。潮洛濛不停地搔头,嘿嘿地笑,随后转身跑了出去。
背面的一扇窗子有点反光,安白过去把窗帘拉上。这几天,她已把潮洛濛的底摸得很清楚,和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一样,他是市少年宫乒乓球队一号选手。安白要求自己不能输,坚决不能。她从六岁进少年队开始,大小比赛经历了无数,但从没有这种感觉。每次的目标都很单纯——胜出,而这次则更复杂,就算不是让潮洛濛写作文。这个孩子的人生中需要这么一次失败。昨天,他们学茨威格的《伟大的悲剧》。安白提问潮洛濛,怎么看斯科特的失败。潮洛濛说:“虽然雷蒙森第一个抵达了南极站,可是,斯科特打动了我。”还有,那天她说要和潮洛濛打球,全班学生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很惊讶。做为老师,她想让这种眼神换成佩服,而且想永远赢得这些眼神。安白知道这有点私心。
潮洛濛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你歇一会儿?别到时说对你不公平。”安白接过潮洛濛的“蝴蝶王”拍子,两面翻看着。
“不会的。”潮洛濛故意夸张地搓了搓手掌,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球台一下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安白用牌子把球送过去:“你发球。”
潮洛濛接住,看了看球,再笑眯眯地看着安白,说:“恭敬不如从命啊。不过,老师,换个球吧。”潮洛蒙从兜里掏出另一个球,“老师,不好意思。”同时向安白展示了一下,球也是蝴蝶的。安白准备的是双鱼三星。
“拍子和球都是一流的,只是不知打球人的手艺怎样。”安白故意缓和比赛气氛。
潮洛濛站稳,弯腰,沉下身子,原地移动着脚步,一边做准备,一边说:“放心。应该都是配套的。”
亲友团一阵大笑。杭盖嚷嚷道:“低调,低调,咱们要低调。”
潮洛濛发球。他是左手横拍。拍子两面都是反胶。他一上来,就发了一个反手急球,侧旋。安白判断失误,吃球。
“老师,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的。”潮洛濛嘿嘿一笑。
“我也不是故意的。”安白调整了一下步伐。
潮洛濛再接着发。下旋短球。安白近前一步,来个提拉,等球再过来,她轻轻一挑,打到潮洛濛反手。只这一个球,安白就发现,潮洛濛的弱点在反手。等安白发球,她故意把球发到潮洛濛的正手,都被潮洛濛拉弧圈送过来。潮洛濛拉的球弧线很美,力量、速度和旋转也无可挑剔,只是落点存在问题,毕竟参加的比赛没有安白多,临场经验欠缺。安白紧紧抓着潮洛濛的弱点和空挡,牵制着他,又不让比分拉得太远。两个人打到2:2.
第五局打到10:10的时候,潮洛濛要求暂停,请老师指点一二。安白笑着说:“赛后才收徒弟。请保持比赛的纯洁性。望配合。”潮洛濛冲大家做个鬼脸。安白先发一个高抛短球,动作与长球相似,潮洛濛没接住。亲友团发出嘘声。安白再来一个回头左手球,正是潮洛濛的空挡。
比赛在亲友团狂热的叫喊声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