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初的某个时间,以弗里克和亨利?菲普斯为首的卡内基的合伙人曾打算把公司卖掉,或者出钱让卡内基出局。当时,交易市场正在升温,但卡内基在发放股息上的吝啬做法让他们无法认识到他们手中持有的股份到底有多少价值。对于这个想法,卡内基自己也很犹豫不决——有时候,他也很想在事业达到高峰时光荣退休,然后去做一个慈善家;但有时候,他又坚持认为公司今后还会有更大的发展,卖掉股份就无法显示其真实的价值。菲普斯也开始在苏格兰度过自己的大部分时间,极力谋求卡内基的妻子支持卡内基卖掉公司;每天,他像预报天气似地向弗里克汇报卡内基最新的情绪和想法。
有关资产评估的讨论气氛非常紧张。弗里克认为他的焦炭公司价值7000万美元:这一估价按照现代的标准是有点高了。卡内基认为炼钢业务价值2.5亿美元,这也有点高了,但还比较接近实际。当时,钢产量正在迅猛增长,每年的增长高达20%-25%,利润也增加了三分之二,在1898年达到了1150万美元,而且看来还会保持这种强劲增长的势头。长期以来,卡内基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嘲笑越来越多的实业家;而即使是评估一下资产也是违背他的这个习惯的。保守的做法集中体现在账面价值上:如果用一个工厂的实际投资加上库存、其他的固定资产和未分配的利润,再减去债务和折旧,就得到一个差值;而账面价值还没有这个差值大。1898年,卡内基钢铁公司的账面价值只有4900万美元,而焦炭公司的账面价值只有500万美元。按照传统的观点,这个评估有点“掺水了”,其未来的成功是没有保证的。然而,皮尔蓬?摩根在钢铁和其他行业里高度资本化的交易正在颠覆正常的评估规则。让卡内基的合伙人们感到失望的是,当时形势火爆的交易市场又把卡内基引入了幻想:再等上几年,他能多拿到多少钱。
最后,在1899年新年的第一个星期里,卡内基在他位于纽约的家里召开了一个合伙人会议。卡内基在同意出售的基础上要价2.5亿美元,并且强调说他也是“非常勉强地”同意出售的,而且全是为了他“最老的合伙人”菲普斯。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要价是不是太低了,因为他预计1899年的利润将会非常高(实际的利润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但是,受命负责出售事宜的是弗里克,卡内基只好在背地里焦急地徘徊等待。
让弗里克非常气恼的是,洛克菲勒拒绝收购,而与摩根的代表举行的谈判很快就中止了。他们都认为卡内基的要价太高——他们还可能是因为拿不出那么多现钱来——并且坚持全部用股票来进行交易,而卡内基则希望一半用股票,另一半用黄金债券支付。(阿尔伯特?加里[13]当时是摩根旗下钢铁资产的非正式管理者,他说卡内基“根本没有从摩根那里得到鼓励”,但是还说摩根并不看重他的钢铁业务,在这方面知道得也很少。)合伙人们于是自己对公司的资本结构进行了调整——实际上是把公司上市了——但是同样在价值评估上发生了争论和混乱。
然后,威廉?H.摩尔找到了弗里克。摩尔是20世纪80年代那些融资收购大师们的鼻祖,他和他的兄弟约翰刚刚完成了几个大的钢铁收购,也是创立全国饼干公司和钻石火柴公司(Diamond match companies)的收购者。总之,他正是卡内基憎恶的那种管理者。更糟糕的是,摩尔还曾嘲笑过卡内基,说他只知道怎样炼钢,而对“发行证券、优先股和普通股以及债券等一窍不通”。卡内基同意按照向摩根的报价给予摩尔一个为期90天的购买权,但却为此购买权要价100万美元;这个购买权价格后来又增加到了117万美元。但是,弗里克和菲普斯认为如果交易失败,卡内基不会要这笔钱,于是就自行筹集了多出来的17万美元现金。(这些事情并没有书面的协议记载,但卡内基在给董事会的一封短信中证实了这一想法。)
关于即将达成交易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钢铁时代》上刊登了一篇对“卡内基的退休”高度赞扬的文章,但是卡内基可能会因为文章同样对弗里克的赞誉而恼怒:他们评价弗里克是“使公司获得重大发展的主要因素”,而把卡内基评价为“促进美国工业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约翰?盖茨也给卡内基写了一封祝贺信,而施瓦布和弗里克则在高兴地盘算着1899年的预期利润能够轻而易举地抵偿因收购而欠下的债务。但出乎意料的是,摩尔的财务却突然陷入了困境。虽然他也做出了努力,但是已经不可能在购买权期限内完成交易了。
弗里克和菲普斯立即赶到了苏格兰,到卡内基的城堡式住宅中求他延长摩尔的购买权期限。但卡内基态度非常冷淡地说:“一个小时也不能延长。”他还对两个人说,现在正是合伙人们“把精力重新集中到业务上”的时候。这次会面以非常坦诚的态度结束了,双方甚至还讨论要自行对公司进行资本结构调整。但是,卡内基内心的怒火也在慢慢燃烧和积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于卡内基这样一个脸皮薄而且非常在意自己名声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亲手创建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钢铁公司,但现在却因为一个声名狼藉的管理者而陷入了筹资困境,他感觉受到了愚弄。他把责任归咎于弗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