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巨型机器
1876年,费城举办的百年庆典博览会是为庆祝美国百岁生日所举行的最大的狂欢活动。与英国的大水晶宫博览会非常相似的是,这个博览会也是一首对技术的毫无保留的赞歌;不同的是,美国人并没有感受到新竞争对手给他们带来的危险的预兆;而在19世纪50年代,美国人却让见多识广的英国人惊慌失措。这个博览会是由美国总统格兰特和巴西皇帝唐彼德共同发起的,而它本身也像美国这个国家一样包罗万象、无拘无束——博览会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多达1000万的参观者,展出的展品也多达3万件,在费尔蒙特公园里占用的面积达到了236英亩。博览会的主展厅将近三分之1英里长,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建筑。托马斯?爱迪生到场演示了他的自动电报;亚历山大?格雷姆?贝尔第一次演示了他的电话。像理查德?瓦格纳和约翰?惠蒂埃[1]这样的作曲家和诗人也出席了博览会;在开幕式上,一个大型的管弦乐队和合唱队还表演了他们谱写的赞美诗。一位年轻的女士写道:“亲爱的妈妈,啊!啊!哦!!!!!!”
最吸引人的是机械展厅。在这个面积达13英亩的展厅里,一台巨型的蒸汽机为所有的机械提供动力,而各种动力传送带和传送轴则像森林里的藤蔓缠树一样错综复杂。这台巨型蒸汽机是由普罗维登斯的一个名叫乔治?柯利斯[2]的制造商设计制造的,高45英尺,有两个10英尺长的活塞和一个巨大的飞轮;飞轮重达56吨,直径30英尺,每分钟旋转36圈。在博览会开幕那天,这个展厅里挤满了人,但却非常安静;格兰特和唐彼德爬上了那台巨大的机器,用力拉动控制杆释放出了蒸汽。蒸汽咝咝作响,两个活塞明显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慢地运动;然后,飞轮开始旋转,随着各种传动轴和传动带的运动,飞轮的转速也提高了;随后,展厅里所有的机器也开始运转了;没过一会儿,各种机器就开始工作了,并且发出巨大的“咔嗒咔嗒”的响声,有的在锯割木头,有的在切削金属,有的在印刷墙纸和报纸。柯利斯的这台巨无霸蒸汽机成了这次博览会的标志。但是,它的安静——完美、精确的制造工艺产生的结果——也同样让人肃然起敬。在所有这些喧嚣的机器声中,这台蒸汽机就像一位神灵一样静静地释放着它巨大的动力。沃特?惠特曼也来到了这里,并且在这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威廉?迪安?豪威尔斯这样描述到:
柯利斯的蒸汽机并不太好描述;那些能够理解它的庞大和安静的人才是它的知音。这个巨型机构中部高高竖起,粗壮的钢铁部件上没有一盎司多余的金属;巨大的活动梁把活塞向下推动,那个巨大的飞轮便携带着巨大的动力开始旋转,而这些动力让所有的机器都在颤抖。在这个难以形容的强大的机械结构的中间安放着一把椅子,工程师可以坐在那里阅读报纸,就像是坐在一个凉亭里一样。他间或地放下报纸,爬上安装在机器框架外面的楼梯,找到这个巨人身上运转不太顺畅的一些地方,给它们滴上一滴油。
关于这个巨型机器的形象的比喻反映出了美国当时正在发生的规模上的转变。在那个十年的末期,铁路建设达到了高潮,美国的铁路公里数达到了欧洲的两倍。反过来,对于钢铁、煤炭经营的扩张和集中化,以及食品生产的工业化来说,铁路也是一个主要的推动力。人口中心和食品供应的分离成了标准的模式,而这还是世界上的新鲜事。为了适应正在发生的转变,一些巨型组织出现了;而巨型机器也自然成了这些组织的贴切的比喻;但按照豪威尔斯的描述,“机器”一词被“公司”所代替,而“工程师”一词也被替换成了“经理”。
由于抓住了1873年大衰退创造出的机会,卡内基、古尔德和洛克菲勒在推进规模转变的过程中都扮演了主要角色——卡内基在钢铁业的扩展,古尔德在铁路方面的扩展;还有洛克菲勒,他从最干净的岩石开始创业,而最终创造的经济实体却最接近于“完美的全球性机器”这一比喻。作为一个银行家,摩根也在勤勉创业;在19世纪80年代发生的另外一次市场崩溃之后,他将脱颖而出,成为其他人创建的各种机构的规范者。
(本页插图文字说明:
在费城举办的美国建国百年庆典博览会上,柯利斯制造的巨型蒸汽机为所有的机械提供动力,也成为美国在机械方面的实力的一个象征。在这一历史性时刻,美国总统尤利西斯?S.格兰特站在机器的露台上。)
埃德加?汤姆森钢厂
在美国内战之前,在马萨诸塞州的罗尼尔建起了一大批四层楼砖砌的纺织厂,这些工厂是当时美国最雄伟壮观的制造业工厂。而1875年夏天,安德鲁?卡内基在匹兹堡外围的莫农加拉河畔创办的埃德加?汤姆森钢厂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事物。这个钢厂占地106英亩,单是钢轨厂的面积就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
除了规模大以外,钢厂的生产流程也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生铁被倒入一个大型的熔铁炉中熔化,然后倒入一个容量为12吨的“倾倒型熔铁炉”中,最后把铁水直接注入贝西默式炼钢转炉中。这种转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型的黑色恐龙蛋;站在转炉顶部,你会发现它有一棵大树那么高。当转炉中装满熔化的铁水后,以蒸汽机作动力的鼓风机把空气泵入铁水中;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和震动,空气中的氧气使铁水剧烈燃烧,并引发一系列剧烈的化学反应;最后,转炉中留下的几乎是纯净的、银色的一炉钢水。被吊起并旋转着的转炉倾斜,把钢水倒入安装在运动着的辊子上的长方形钢锭模具里。正如这个钢厂的设计师亚历山大?霍利所描述的那样,“炙热的钢锭从它们的模具里直接掉落到轨道车上”,这样“就不用再次把它们吊起来了”。运动着的辊子把还是红热的钢锭收集起来,运到钢轨轧机那里进行切割和整修,然后:
用液压机按照统一的规格和精确度对它们进行辊压……结果,它们在冷却之后就变得非常直……相反,那些通过手工操作而实现弯曲的铁轨当然就无法实现精确和统一。使用控制杆,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就能完成所有这些机器的操作,并且还能同时操作那些锯割机。
那些冷的锯割机本身就是奇迹。“自身厚重”再加上“严格的平衡”,让它们能够以每分钟1800圈的速度旋转,并且能从钢轨的末端切割下“厚达16英寸的部分”
霍利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钢厂设计师,而埃德加?汤姆森钢厂就是他设计的作品。埃德加?汤姆森钢厂是他与卡内基第一个从零开始建造的钢厂——他建造的其他所有的钢厂都是改建的——建造这个钢厂时效率是关键问题,而成本则不是问题。实际上,这是霍利展示他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一个机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制造过程中产品供应的运输费用很低,把产品运到市场上的运费也很便宜,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在安排工作时不是考虑让建筑物在艺术上与现有的铁路相一致,或者二者相互和谐,而是考虑怎样建造出方便的、曲线简单的铁路;建筑要适应运输。
钢厂建在河边,这便于船舶运输炼钢业不可缺少的焦炭;同时,厂房还毗邻宾夕法尼亚铁路的主干线和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的匹兹堡支线。(卡内基把宾夕法尼亚铁路看作是一个主要客户,但是以往苦恼的经历已经让他在铁路运费问题上学会自我保护了。“埃德加?汤姆森”这个名字是根据宾夕法尼亚铁路总裁的名字起的,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友好馈赠,同时也是为了与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竞争。)埃德加?汤姆森钢厂内部的产品流是通过它自己的窄轨铁路运输的;而运输轨道的高低也根据需要被设计成下降或者是上升,这样运输的材料总是从上往下地进行装载或者卸载。耗费时间的人工劳动也被尽可能地消除。由于高达2000度的钢水很快就会破坏炼钢转炉里内衬的耐火砖,所以霍利把转炉底层设计成了可吸入和吸出式的,这样在更换耐火砖内衬时就不会缩短转炉的正常生产运行时间。直到将近30年之后,一个英国的专家才详细地介绍了美国的炼钢业的特点——没有人工操作,材料连续流动,广泛的机械化;所有这些,以及在资源和分销成本上的敏锐眼光,从一开始就都融入了生产设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