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舒荫老师是杨老师的爱人。我和戴舒荫老师只有一面之缘,谈话也没超过30分钟。40年过去了,尽管他的音容笑貌在我记忆中早已消失了,可他对我的教诲却终生难忘。
那是1953年,朝鲜停战之后,我奉命押运一列车弹药回国,任务完成后回沈阳省亲。晚上,我的小学同学江雪辰陪我去看望杨敬纯老师。沈阳解放后,从解放区来的杨老师,到西塔小学教高年级的政治课,深受同学们的尊重。我和杨老师的关系尤为亲密。在路上江雪辰向我介绍说:“你入朝之后,杨老师从府北小学调到文庙小学任校长。已经结婚了,爱人是刚从某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中学历史教师。”
杨老师结婚后暂住在文庙小学的一间办公室里。进屋之后,当我敬礼的手还没放下来,杨老师已经抱住我痛哭起来,坐在一旁流泪的戴老师说话了:“易世良!”我急忙站了起来,才想起给他敬礼,他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听你们杨老师说,你很好学,喜欢文学、历史,已经读完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这很好。不过我想问你个问题,看你回答得能不能及格。”虽然我和杨老师、江雪辰都困惑不解地望着他,他还是严肃认真地问道:“易世良,沈阳解放才两年多一点,你才十七八岁,你就走上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场,这说明你是个热血青年。你已经多次喊过‘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这两句口号,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喊这两个口号,能说出点道理吗?”这问题谁不知道!我刚想开口回答,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憋了半天,只得喃喃地说:“毛主席伟大……”戴老师看着我那副窘态,笑着说道:“现在让你回答这个问题,真是难为你了,其实,这是个连我也不大懂的问题。”说着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说:“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著的《共产党宣言》,你今后要熟读它,学懂弄通《共产党宣言》。”
不用说读懂《共产党宣言》,就是能读下去也不是易事啊!读不懂就硬读。过了3年多时间,不但能读进去了,对“资产者和无产者”、“无产者和共产党人”等问题,有了些认识与体会,而且对《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毛泽东选集》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产生了浓厚兴趣。
1957年8月中旬,我回国休假。到家的第二天,就去看望杨老师,并向戴老师汇报学习《共产党宣言》的情况。我从小西门上车,真巧,在三经街杨老师从前门也上了车。我急忙走过去,不料,她看见我之后,急忙转过身去,“杨老师为什么不愿见我?”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车到了中山广场,杨老师回过身来向我点了点头就下车了,我也急忙下了车。她脸色苍白、憔悴,哽咽着告诉我“戴舒荫因有反苏言论,已被定为右派。从今后不要给我打电话,来信,更不能来看我了,绝不能株连你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转身跑进一所中学的院内去了,天哪!一个要求我学《共产党宣言》的人,竟成了右派分子,这可能吗?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后来江雪辰告诉我,戴老师被判了重刑,病死在凌源劳改队。至于杨老师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这一生,命运和天资都决定了不会有值得骄傲的业绩。但是,在任何情况下,对《共产党宣言》、对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信仰,从未怀疑过、动摇过。虽然年已花甲,但仍有所追求,心理上还没有“只是近黄昏”的感叹……今生我还有一点记忆能力的话,就不会忘记戴舒荫这个名字!
《辽宁职工报》1992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