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并没有在同情、怜悯与羞愧相互交织的复杂情感中消沉下去,“让夜空覆盖逝去的他吧/让织女穿过天堂之桥/握起他冰凉的双手吧”,《传说》的最后一节,叙述者再一次变幻口吻,从自身的哲学思考转向与天堂的对话。对于逝者来说,叙述者不仅是一位祷告者,他还赠予男子祭奠的悼文和颂词。恳求夜空覆盖男子的躯体,给予他最后的慰藉。叙述者祈求织女穿过天堂之桥,握住那双冰冷的双手。最后一节,诗人回归诗歌的题目——《传说》,引用织女的古老传说。在太平洋沿岸的亚洲国家及一些土著美国文化地区,织女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盖瑞特·本乡认为,根据七夕的传说,银河是天空中由繁星汇成的一条河,是天堂之河。一对年轻的恋人,牛郎和织女,阻隔在银河的两岸,命运决定织女必须和挚爱分开,因为她肩负巨大的责任:编织宇宙间的一切。悲伤的分离故事,如同诗歌悲伤的基调。诗人祈求天空,因为他明白,自然的力量没有文化和种族的偏见,在同一时间,它会公平地施予世界万物温暖。叙述者早已走出了羞耻的内心世界,肯定了自身的存在,对自己的民族及光耀的文化感到无比自豪,内心深处更加肯定地接受了自己。另外,叙述者疏远了西方的理性思维,走出了前一节诗中笛卡尔的世界。此时此刻,理性的提问与西方传统的个人主义已经不能安抚他波动的内心世界。传说的引用,说明诗人坚信世界还是存在同情心的,就像一剂解药缓解着诗人内心的愧疚。
最后一节的祷告者认为男子应当升入天堂,重点并不在于他值不值得,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由衷的希望。他是所有人的祷告者,语气是对那些无助、孤独的人,因为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格言存在着形而上学的局限。初看诗歌的标题,我们也许会猜测诗歌描述的是关于一位富有传奇人生的大人物的故事。实际上,这首诗歌并不是在赞颂什么大人物,而是写给所有人,告诉读者我们是可以认识远方存在的人类,可以理解每个人如同传奇故事般神秘的内心世界,融入世界大家庭。因此,“织女穿过天堂之桥”的意象又是诗人创造的联系,而非分隔。关于诗歌结尾的陌生、孤独、分离和死亡,盖瑞特·本乡试图寻求一种方法战胜这些不利因素,创造一种联系。当然,在织女的传说中,织女与她的恋人并没有遭到死亡的命运,还可以一年一次地鹊桥相会,保持着一定的联系。诗歌中,亚洲男子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似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诗人以感叹的语气结束,表达了一种希望,希望建立联系。
这种联系就是东西方两种文化间的联系。众所周知,不同的民族决定了不同的文化传统,并导致了一定的差异性,在异化环境里,亚洲男子对这种联系的创建可谓是不自量力。男子生活在美国社会,开着福特汽车,西方社会商业化的典型代表,一位东方人,在美国社会驾驶福特车,并且沿袭着一套西方的生活方式,“身穿一条皱巴巴的西裤和一件麦基诺方格子拉毛厚呢上衣”,一件标签着北美印第安人名字和苏格兰款式的衣服,男子试图融入美国社会。从诗歌给予我们的信息可以看出男子仅成功了一半,或许诗人以一个亚洲传说结尾目的也在于此。诗人认为西方社会需要稍微摆脱笛卡尔的个人主义哲学,以便接受更具联系性的哲学。东西方文化的联系在诗歌的其他意象中也有所表现,第一节中对西方文化史上的重要画家伦勃朗的引用,诗人用“他脸上泛着伦勃朗式的光亮”对男子进行描述。伦勃朗人物刻画的最重要技巧是在画作中对刻画的人物进行光亮处理,与黑暗的背景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将人物从无名中引领出来,用黑暗绘制光明。这个意象中,“伦勃朗的光亮”与“夕阳的光束”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这里的意象与暴力联系在一起,如同笛卡尔的意象最终被否定,引用伦勃朗亦是如此,告诉人们为了摆脱美国社会的暴力与个人主义,坚持非西方文化的道路已经到来。另外,诗歌中的两个故事也分别代表了东西方两种文化:第一个故事是典型的美国范儿,抢劫、枪击、街头暴力、在逃罪犯;第二个故事是古老传说。其实,诗人试图在这两个故事间架座桥,将东西方文化联系在一起,生活在桥两端的人们可以互通有无。
二战后,大批的亚洲人移民美国,他们分散在美国的各行各业,有很多人在自己的岗位上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取得了巨大的财富,在华尔街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身着高级定制的西服,出入昂贵的西餐厅,驾驶着豪华轿车。但是,在白种人眼里,他们什么都不是,没有身份,只不过是他们分担社会压力的工具。美国人无视今日美国取得的巨大成就离不开亚洲人民的贡献,并没有把他们看作真正的美国人。盖瑞特·本乡在诗歌里深刻说明了亚洲人在美国社会的低下地位。男子倒在地下,无人能懂他的语言,这是故事的高潮,也集中反映了东西方文化的紧张关系,两种文化的对抗中,由于种族和阶级,东方文化受到冷遇与排斥。男子在美国社会无名无姓,美国人对男子的尸体视若无物,任意践踏。
男子的死唤醒诗人,透过冲突去追寻自我,寻找真实的自我。虽然男子的死是偶然中的必然,却是可以改变的。生活在西方社会,我们不应一味地效仿西方社会的生活方式,接受他们的价值观念。我们应该认识自己身为亚洲人的身份,肯定东方文化在西方社会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在认识冲突中实现真正的存在。世人认为我们应该追求属于自己心中的那段旋律,不断审视自我,净化心灵,梳理与他人间的关系。在异化的环境中,我们不应丢弃自己的文化,发扬积极的价值观,在社会中找到并保持自己的地位,我们只有确定自身的身份,才不会在西方文化充斥的浪潮中迷失自己。我们只有遵循发现自我,塑造自我的道路,才能为振兴民族文化探求一条崭新的道路,因为自我身份认证的本质就寓于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中。寻找自我并不是终点,因为我们存在于世界大家庭中,立于民族之林,我们追求的是如何在这个大背景下存在得有价值。所以我们应该停止幻想,正视自己亚洲人的身份,通过培养、锻炼完善自我并做出成绩,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这点,对我们刮目相看,承认我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另外,在追寻身份的同时,我们还要搭好文化之桥,妥善处理东西文化间的差异,融入世界,创造一个和谐、稳定的世界,为自身身份追寻之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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