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当艾伦·金斯堡在旧金山第六画廊朗读他的诗歌《嚎叫》时，加里·斯奈德在中国与日本卷轴画的触动下，开始了一部序列长诗的创作。出于对登山探险和亚洲文化的狂热爱好，斯奈德觉得自己可以运用亚洲山水画的风格，来表达他从小成长的美国西部无边无垠的大地、山水、天空。斯奈德没有详细具体地计划他要得出一个什么样的具有史诗精神的结论（就像庞德的《诗章》和惠特曼的《自我之歌》那样）。60年代他写了《山水无终》的七个部分，分别独立地刊发在杂志期刊上。接下来的几十年中，斯奈德作为美国主要作家的地位和影响不断提升，他一边积极参与社会与艺术活动，一边继续为这首长诗下工夫。《山水无终》的结构在他的构想中逐渐清晰起来，但实际的几个部分仍很少出现。80年代，斯奈德看到了很多他曾在书中读到过的卷轴画，还去了一些主要的城市中心，他把这些写入他的诗中，与那些跟人烟稀少地区有关的核心主题达成了一种平衡。90年代初，斯奈德感到“整首诗已豁然开朗……它可以发表了”。这首诗共有40个部分，其中三分之一以上都是写于90年代中期。
从最终的定稿来看，这首诗指引了一条穿越时间、空间、艺术、文化与社会的发现之旅。斯奈德的主要兴趣是环境、美国土著与亚洲神话、包括在家人朋友的社区中生产工作的价值、语言转变和创造感知的能力。随着他视角的改变，他对自己这些兴趣进行了审视与提炼。在斯奈德的组织原理中，山象征着“有意志的自律”，河流表达了“关注万物的慷慨、博爱的精神”，这使得他能够在人类与自然界之间建立起一种联系，表达与阐明他的核心信仰：宇宙是一个“相互联系、彼此渗透、相互反映、彼此拥抱”的巨大实体。在这首诗的中间，他感到“所有的艺术与诗歌/对于现实都是神圣的”，他毕生工作都是为了在这两个领域取得更高的成就。
《山水无终》的第一部分讨论了一趟旅行的起因、穿越的各种风景以及地貌特点在人的感知中收集整理的方式。这里面既有斯奈德最新的诗，也有他最老的诗。第一首诗《无尽的溪流与山脉》（1995）概括了他与中国卷轴画相关的种种经历，包含着一系列“一处一处展开”的画卷。接下来几首诗则是写于60年代早期。《夜间公路99》是斯奈德版的《在路上》，讲述了斯奈德从俄勒冈搭便车去美国南方，途中遇到形形色色的旅行者，他们的生活一度在杂志条目中很受喜爱，日本俳句式的意象与谈话片段相混合。这些诗表明了诗人思想的形成过程，他的朋友们（如他的同道兄弟艾伦·金斯堡）对他的影响、世界上的无限欢乐。他在《三个世界、三个王国、六条道路》（1966）中记载说，无数的《在西雅图要做的事情》（《在波特兰要做的事情》、《在瞭望塔要做的事情》、《在旧金山要做的事情》、《在海船上要做的事情》、《在京都要做的事情》）都能激发想象力。《蓝天》是这一部分的最后一首诗，引入了作为斯奈德世界观核心的东方哲学。
第二部分将旅行的范围进行了扩展，包含了更多遥远的自然风光，其中有荒凉的城市综合建筑群，斯奈德对这种陌生而不亲切的存在模式感觉很着迷，但他又用平常探究性的好奇心去进行审视。《洛杉矶盆地的夜曲》（1986）中，洛杉矶街道的人行道与动物生活并置；在人类居所的周围，自然的重要性与“追名逐利”的名流们的荒诞性形成对照。《流动》（1974）奠定了斯奈德基本的生活观，他认为生活是不断流动的，像人造建筑物那样固态的生活只是一种幻觉。《走在纽约的基石上》（1987）则是在一个巨大的城市做着白日梦。斯奈德在这里运用了地质层、峡谷、摩天大楼等相似物，暗示在不同的形式之间存在着共同之处，要感受到这些相似性，就需要对事物进行全面的评估。斯奈德在《驼背的吹笛者》（1972）的人物身上就看到了这种能力，他的艺术家形象有命名者和语言创造者，是一个游历甚广的旅行者，“在大盆地边缘的山上”他富有远见卓识地体验到智慧“由最古老的树/悄声告诉我”。
第三部分走向了力量与形式的和谐。第四部分是最新写的诗，表达了现在已经思想成熟的诗人对永恒价值的反思。斯奈德写过妻子卡罗尔的诗《盘腿》是对旅途的奖赏充满感恩的祈祷，表现了宁静与机敏，表明了他所尊敬的品质。结尾处“我俩在此何物来”赞扬了他在初习佛教时所寻求的警觉的意识状态。《漂浮》（1993）将人的身体与广袤的宇宙联系在一起；《舞蹈》（1994）提供了多学科的融合，自然界中有感知能力的存在与滋养的特性就是丰厚的奖赏；《我们在这水中洗碗》（1996）重拾了《流动》中的液体流动的思想；《山的精神》（1996）跟《夜间99号公路》一样，运用了杂志条目的形式来重构山水的概念。其中“溪流与山脉永远不会保持不变”这一宣言就像是诗人生存方式的座右铭，而“所有的艺术与歌曲/对于现实都是神圣的”则是他的基本信条。他引用的“虚无就是形状”是禅宗的核心思想，也回应了金斯堡的宣言：“思想有形，艺术有形。”《寻找心灵的空间》（1996）探索了空间的无限性，这种无限被斯奈德视为自由的象征。诗歌以一种感恩精神结尾，“清静的心与冷静的眼”被他视为“山的精神”至高无上的赠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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