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遗产》这首政治诗收录于里奇1999年出版的《午夜救赎:1995—1998》。同许多后现代诗歌一样,它采用了大量复杂而晦涩难懂的意象,这些意象甚至无法用日常语言和简洁的描述来解释。这首诗通过种种意象向人们展示了诗人回顾的某个时代和地点以及她与其他人视为珍宝却不被当局者接受的个人观点。同时诗歌也暗示凡是来自过去的理想都已生锈。这无疑揭示了个人与政治的关系以及美国日益腐败的政治。诗人期望通过这些意象所表述的20世纪政治思想和事件,从那个时期的恐惧、暴力和绝望中获得希望。
什么是政治诗歌?有的人认为政治诗歌的目的就是以平实的语言向读者阐述某个具体的观点,而这个观点正是诗人认为相比于其他观点最合理,最能反映社会的。或者说人们希望通过政治诗歌能够探求其他政治观点的优劣势。政治诗歌普遍认为是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写成的公开声明,它能够和人们耳熟能详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产生共鸣。而里奇的《生锈的遗产》则不符合以上这些标准。诗歌通篇采用了大量与政治概念相关的隐喻,以不明朗的方式来阐述政治观点,而这些意象又是与诗人的个人生活经验紧密相连的。诗人并不是将其政治经验置于公开的背景中,而是集中在具体、个人的事件上。这不失为一种新的政治诗歌的形式。
在第一节诗中,诗人一开始就让读者想象一个城市,很快让读者积极地加入到这首诗中。这表现出读者与城市存在着紧密的私人联系。这个城市似乎既是诗人过去所处的城市,又是如今生活的城市。但仅从开头,我们并不清楚这是想象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它不同于哲学家柏拉图在《理想国》中的城市,也不同于圣·奥格斯汀在《上帝之城》中的城市。在诗中,诗人描述的似乎是其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个人经验,她指出人们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然而后面紧接着说“一切又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继而下面又列举了数个难忘的事,这些意象似乎很怪诞,却暗示了多种可能性。“被碾死的麋鹿”象征着无辜,在最基本的活动中,如觅食的过程中突遭横祸。这似乎暗指那些与掌权者持相反意见或为争取最基本权利的人遭到无辜镇压。在美国历史上的黑人运动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马丁·路德·金为了实现黑人与白人真正的平等而主张的非暴力运动。然而就连如此基本的权利也遭到拒绝。他的被暗杀同时也“杀死了”美国人的安全感和对政府的信任感。而“为困惑的女孩剃光头”则借助二战法国的一个现象表现了人们不能够正确认识到女性的政治社会角色,这是一种政治抗议,是一种对女性主义运动的反应。这也是诗人里奇为女性的尊严、价值、权利所作出的申辩斗争。“她”不仅仅是一个象征,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却被人们遗忘了的女孩,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甚至是诗人自身。“折磨青蛙”则是另一个暴力行为。年轻人以杀戮为娱乐,更加令社会感到不安。列举的种种事物都是人们非常熟悉的,却只有在人们指出后才能得以认识。这无疑表现了当权政府对无辜人们遭遇的漠视。诗人最后以“请告诉我,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你还依然生活在那个城市吗”为结尾向读者发问,似乎暗示了读者是城市的一部分,诗人与读者已融为一体。诗人所记忆的城市是个意识形态与其完全相反的城市。
在第二节诗中,诗人依然让人们去想象一个城市,这个城市似乎与上一节中的城市一样,但其实它被赋予了不同的特点。这里“被分割的城市”可能指的是拥有着贫富差距和种族差距的美国。社会批评家麦克尔·哈里顿在《另一个美国》一书中说,“黑人,讲西班牙语的美国人,贫穷的人以及老年人都生活在‘希望的郊区’,在‘富裕’的美国,大部分人还是遭受稀缺之苦。”这首诗虽然写于1997年,但反映的却主要是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在那时美国人在经历了两次大战后,把全部热情倾注于消费,以弥补战时所经历的物质匮乏。美国政府为了刺激经济发展,采取了多种措施,使市场出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这只是繁荣的假象。美国存在着极不平等的分配,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穷人,而私有资产则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在美国这个大熔炉里,虽然承诺种族平等,但实际上黑人还是处于劣势,甚至在学校还奉行着“平等但隔离”的政策。里奇从60年代以来积极加入社会政治运动,诗歌中的城市见证了当时社会的不安定以及政府所作出的反应。拥有宗教色彩的“寺院”和“望远镜”早已打破了革命者和持不同政见者的守则。这个城市似乎充满混乱和政治压迫,但尽管黑暗却仍有某些诱人的东西。在这节诗中,里奇巧妙地运用了许多关于水的意象。她把水作为一种媒介,由她让读者想象的现有城市转向她回忆的城市。“阴沟”与“江河”的类比暗示了城市的衰退,“含水层”则暗示了城市对社会生活的忽视。而这些“水”的源头都是来自那个未锁的市政花园。水的本意是净化,恢复活力,而这些神秘的水的意象似乎预示着社会的一种倒退、腐败。
这节诗的后半部分诗人转换了基调,并且似乎被带到了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从“在松树下”可以看出,诗人很可能是在“城市的某个没有锁的市政公园”里,而在此期间“逮捕”仍在继续。这里诗人似乎在暗示无论是抗议者还是当权者都只是坚持他们自己的信念,拯救他们想拯救的,其实也就是各司其职。诗中“拨动念珠”的动作不仅更加增添了宗教的色彩,诗人用“念珠”这个词也间接地指出了诗歌所描述的年代。在60年代,许多年轻人都佩戴念珠,也就是美国嬉皮士的反文化运动。他们在政治上支持和平运动,反对暴力,倡导和平主义和利他主义,这也是对诗人反越战思想的深切表现。里奇认为,政府的统治让人难以忍受,甚至那些缺乏保护的小村落也不能免受资本家的蹂躏。这一节的结尾与上一节相互照应,似乎暗示诗人回顾过去,发现某些事在一定程度上并未有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