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冬天的树。
冬天的树落光了叶子,它们的枝干全部暴露在雄踞着寒流与冷风,霜与雪的空中,老皮龟裂,乱柯辐射,不管是细柔的还是粗糙的,不管是在稀薄的阳光下还是在浓重的雾气中,这时候,它们都呈现着黑色,像铁像骨,疏朗而坚硬。这种黑树在秦岭以北的乡村和都市比比皆是,槐、榆、杨、柳、椿、楝,全是黑的,即使青松翠柏,这时候,它们的基调也变成了黑的。
夏天的树,其冠碧绿而硕大,如膨胀了一般高高在天,风到发声,雨来泛光,能使鸟类筑巢,可给人类荫庇,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不过我更喜欢这冬天的树。
在西安郊区,有一片很大的槐林,为明朝人所植,长三里,宽一里,年年岁岁,虽然屡遭毁坏,但其却不消亡,荣而枯,枯而又荣,顽强地生存着。冬天的时候,它竟是黑压压而阴森森的一片,显得十分冷峻而威严。一天,我在这儿等车,风流呼啸,尘埃飞扬,昏天暗地之间,明显地预示着一场雨雪。这时候,等车的人都紧张而焦急了,有的跺脚,有的缩头,有的张望,有的叹息,还有的用皮包布兜为自己遮挡,而来来往往的五颜六色的车辆,则好像逃窜似的紧张地奔驰着。我蓦然看见了那一片黑色的树林。
一切都骚动着,平静的,只有它!
选自1990年5月陕西旅游出版社《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