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针,我从来不知道它的样子,却将一切有生命和弹性的事物缝在一起。只要它愿意,任何被刺的事物都将流出血液。并不只是单纯的殷红,宛若彩虹。
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诗,它的诞生和年龄,颜色和性别。而它铺开就是一块柔软的布了,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什么能够刺穿它(它本身就是最尖的那部分)。不管是夏里最尖细的蝉,还是冬天那种直逼刀刃的风,即使它们充满刺的来,最终也融化在它的愉悦、它的低迷中,事物本身也因此更加充满弹性。诗的语言穿针走线,始终保持着一种令我有时发慌的冷静,但很快使人陷入新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它走针、打结,令旧的结尾快乐地死亡在新的灵感中,在我看来,无疑是最友好的生命接力了。送走了许多这样的句子,因为不久就会有新的语言到来,也同时连接着下一秒的思绪,所以离开的那些也是充满理解的。所谓的结束并不是真的不见。诗的生命黏在自然的一切,只要世界存在,诗就会永远流淌,而它的尖也必将再次刺穿新的事物。在它的影响下,我逐渐喜欢改变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当夏天戛然地掐断在某根蝉的触角,在断裂处同时渗出了黏稠的绿,也因此吸附了一些月亮灰尘。我没有伤心和遗憾,而是充满欣喜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银色针尖的那一部分扎在秋的瞳孔上,划开一个微型的金色伤口,我知道,我开始和语言自然地流出自己。
诗,它拿起针必然又是要伤害什么,我会为此难过,可放下针的它一定是空洞的,没有蔷薇般血液的伤害,也就没有美和新生。所以,在历史和未来中,它始终是扮演一个手握鲜花,背上却长有黑色翅膀的角色。在一定时候,它会脱离感官和笔,自己飞出去。这让我很多时候都不认识回来时的它。
夏天告诉我蝉的同时,也必然告诉了我,它的死亡,让我在接受愉悦的同时,就提前预知了黑色。音乐和悲恸的手指同时点在了同样的位置,一种矛盾的美感环绕着它。这一切就像诗的本身,充满了未知性,巨大的跨度。语言因此具有了诞生和死去的标准,正如很多诗人愿意为它们献出一切,甚至生命。如果它快乐,那就是自然和灵感的双向流动赋予它的,同样,如果它流露出悲伤,那也是许多思绪的共同命名。它尖的针顶永远公平,在扎破精彩语言的一瞬间,也带来你的疲惫,多虑。从认识它起,一些人的生活甚至生命就挂上了它。有时,那个人已经走远,可他的诗依然很近,会长大一般,超越进行中的世界。比如顾城和他的诗,我记得《分离》中,他这样说道:“心最后总要滚动一下,才能变成石子。”句式干净,却说出了很多,然而,这是面对感情而言的扼腕。面对共同的诗,那不是滚动一下就会黯然的,也许是几百下,几千下,甚至上万次,有时是会从石子滚动到一颗滴满诗的心的,可惜很少。很少有一种表达,能比它更有韧性,包容性。他们迷恋它的伤害和给予,这二者从来都不平等,也许一首美的诗是附着在镶满玻璃碴的黑暗中的杰作,它放射光芒也扎伤许多人,血液会滋润更多的诗歌,可它们被爱的时候还是占多数。这其中也包括我。
如果它开始穿针,你应该高兴,很少有比它发现更多的事物。
我的阅历局限了我无法对诗感悟更多一些,可这并不遗憾,谁知道在日后我们又分别是怎样的呢?如果是它比我先一步的长大,我会跟在它身后成长起来。如果是我比自己的诗更快地长大,那我宁愿不要它们那么快的成长。一定有那么一些东西在催促它,可不是我愿意的速度,过度的飞翔势必会被小石子和风沙污染翅膀。我宁愿将它们安置在空寂的草地里,沙漠里,没有星星的晚上,看看它会写出什么惊喜来。我想让鸟儿的声音、月光、风自然地涂在它们的额头,直到它们的眼睛发自内心的闪光了。那就是诗完美的生命,我想。那么它就不再是针,而是会随时间和记忆微笑的人。诗缝纫的夜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缝隙,阻隔的是肮脏的杂质,紫一样可以顺滑地流进它的喉咙。
对于失望和希望,都是具有选择性的。一首诗,从开始到结尾都过度着不同颜色的光泽,那么等一等它的下一个字吧,也是你的下一秒,说不定会发出怎样的火光,惊叹来。请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