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三园和西山一带的皇家产业遭了"夷人"的大灾的消息让主持与"夷人"的"议和"事务的恭亲王奕訢战栗不已。额尔金派出了一名送信的人到长辛店奕訢的营区见奕訢,告诉奕訢英法联军要求奕訢下令打开安定门放英法联军进北京城,然后英、法的代表将在北京城中与奕訢这位由中国皇帝任命的"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进行"议和"的"谈判",而与此同时,奕訢还必须立刻下令释放英、法的人质巴夏礼等人。那个像是灌多了生啤酒而满脸红酒糟的信使将额尔金交代的话向奕訢等人宣布完毕之后就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戏弄地看着奕訢等人。而奕訢等人将通事官翻译过来的送信人的话听完了之后,都轰然地纷纷议论起来。最后,奕訢显得很有决断似的一摆手,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再吵了,然后,他对通事官说道:"告诉他,我们会商量额尔金提出的条件。不过,我倒是在这两天就会派人将巴夏礼等人给联军送回去。"奕訢此言一出,旁边的众人都点着头说道:"很是,很是,还是王爷有智谋!"通事官将奕訢的回答给额尔金的信使翻译了过去,那个信使干笑了两声,然后顺手抄起了放在一张书案上的葡萄紫钧瓷笔筒,将笔筒中的几支毛笔全部倒出,只将那个空空的笔筒掖在了制服上的口袋里。那个笔筒是一件宋朝的古董,但是也是奕訢的常用文具,很为奕訢所珍视。除了那个明目张胆地抢东西的英国信使和奕訢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偷眼去看奕訢的反应。而奕訢只作出了一副不与这个野蛮粗鲁的"夷人"一般见识的姿态,仿佛在告诉众人说:"这值得什么?!随他去吧。"
额尔金的信使离开奕訢的营地之后,奕訢和桂良等人将释放巴夏礼等人的事商量了一番,他同时向他的岳父桂良和心腹官员宝鋆痛骂载垣愚蠢、肃顺可恶,不知道从哪里想出来这么个损招,扣下那么几个使者当"谋主"报功,如今"夷人"将圆明三园祸祸个尽,倒仿佛早就得了口实、有了把柄一般。这越来越烂的摊子越来越没有收拾的余地了,可是将来弄不好所有的账却都得算在他这个才接手主持"议和"的什么"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的头上。桂良磕打着烟袋锅子,叹着气,一会儿瞅瞅奕訢,一会儿瞅瞅宝鋆,就像在心中早就已经存着多少老主意、却还没到时候还不能说出来似的。宝鋆却摇头摆脑地极力附和着奕訢的话,因为他恐怕是由于圆明三园所遭到的兵灾而最恨肃顺的人。肃顺在陪同咸丰皇帝去塞外热河"秋狩"的时候,将他死死地占据了多年、最容易贪污搂钱的职位--内务府大臣推给了宝鋆,这绝不是肃顺阔疯了想凭空从天上送几个金元宝给他的政敌宝鋆,而是因为内务府大臣管理着紫禁城内的宫廷和北京城内外诸如圆明三园这样的皇家产业的日常运行和维护,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局势下,责任重大,必须得有专门的大员留守才行,而选择恭亲王一伙的宝鋆在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灾难中当被咸丰皇帝迁怒惩罚的替罪羊,是肃顺所能做出的、对于他来说最合适的选择。
奕訢等人商量之后,就派出了一名心腹差官悄悄地到北京城内告诉克勤郡王庆惠将巴夏礼等人从狱中释放。庆惠接到奕訢的命令之后,立刻将巴夏礼等人从在押的囚犯变成了酒席前的上宾,然后,庆惠在前哈腰、后打躬之中派人将巴夏礼等人送到了长辛店奕訢的驻地。
奕訢亲自见了巴夏礼等人一面,心中相当害怕、但是面子上仍不失威严地告诉巴夏礼等人说,希望在俄国和美国的调停下,与英国、法国尽快将"议和"的大局决定下来。通事官将奕訢的话翻译了过去,可是巴夏礼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昂着头、歪着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奕訢,对奕訢的话不予回答。奕訢见状,也就不再多言,吩咐恒祺将巴夏礼等人妥善地送到圆明园内英法联军的驻地,与英国的额尔金和法国的葛罗交割清楚。那一天,是咸丰十年八月二十四日(1860年10月8日),正是寒露节气,满天的阴云之下,霜风渐渐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