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恐怖的秋日下午,英国侵华全权专使额尔金(James Bruce, Earl of Elgin and Kincardine)漫步在长春园内的海晏堂,漫不经心地看着乾隆年间(十八世纪中、后期)在清朝宫廷任职的耶稣会士王致诚(Attiret)和郎世宁(Castiglione)所设计的、雕刻装饰着道地的意大利风格的各式甲胄和花纹图案的石柱和栏杆,他正在盘算当英、法联军将圆明三园以这样严重的程度破坏、洗劫之后,清朝新派出的主持"议和"的"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恭亲王奕訢将会采取怎样的更进一步的乞求姿态,将会在"议和"中做出怎样的更加实惠的让步。额尔金知道摧毁和污辱圆明三园这片皇家园林的事实将会比在战斗中杀死几十万的清朝军队的行为对于清朝皇帝及其所派的"议和"大臣产生更大的影响和威慑,那些喜欢舒适的宫殿、美味的菜肴、成群的妃妾、魅人的鸦片以及精巧的古董、奢华的首饰、古老的书画的皇帝和大臣们会在惊吓和痛惜之余将一切一切的让所有受过严格的殖民教育的西洋"文明人"都梦寐以求的殖民利益拱手送来--大片大片的土地,几百万两几百万两的白银,可以自由贩卖鸦片的"通商口岸",外国商船和兵船在长江一带自由通航的"权利", 外国教会在中国各地"自由活动"的"权利",外国人可以任意在中国内地"游历"、"通商"、贩卖鸦片的"权利",外国领事在中国土地上对于在中国犯了刑事案的外国人以及所有涉及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的纠纷的民事案件的"领事裁判权",外国商品进入中国市场时的低廉的关税以及让外国人管理中国的海关和税务的"权利",让外国人在中国掠买华工--"猪仔"到英、法等殖民帝国的海外属地或其他外洋地方做苦工的"权利"……
可是,这远远不够!额尔金皱了皱眉头,顺手将一尊大理石雕刻的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向一架共有十六扇的、已经被抠去了所有装饰于其上的珍珠、宝石、贝壳、象牙和金银的玻璃大屏风扔去,雕像狠狠地砸在了屏风上,那架用玻璃制成、看似坚硬、实则脆弱不堪、在同类装饰品中可以称为庞然大物的屏风轰然倒下,撞在了装饰着复杂的几何图案、而现在已经肮脏不堪的水磨花砖地上,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无数块碎玻璃茬在花砖地上漫无边际地、肆意地飞溅开来,在大理石和玻璃之间、玻璃和玻璃之间、大理石和水磨砖之间、玻璃和水磨砖之间那"劈劈啪啪"、"哐哐啷啷"、"叮叮咚咚"的撞击声混合交替地狂响成一片。在那无数块刺眼地闪烁着的碎玻璃茬上映出了无数个变形了的、怪异的世界,在那疯狂的、不肯轻易停息的撞击声中透出了额尔金和在他之前来到中国觐见中国皇帝的所有英国、法国等西方大国的使者所共同怀有的深毒的怨恨和他们所要求得到的"礼遇"--外国派遣的公使不再受清朝前几代的混蛋皇帝所规定的侮辱待遇,去他的什么见鬼的跪拜礼,外国派遣的公使必须以征服者的姿态进驻中国的京城,并且要长期地、永远地驻扎下去,监视中国的皇帝和朝廷,直接或者间接地管理中国的所有事务,得到更多的金钱和权力、优惠和利益,直到将这个国家的名字彻底从世界上抹去,让这片广阔的土地成为外国的--不,只能是英国一国的又一片殖民地!还有,必须迫使那个油滑而懦弱的恭亲王奕訢代表咸丰皇帝和清朝廷在"和约"上明确承认,永远不再使用"夷人"这个令人恶心的、像魔鬼和萨满巫师在举行古怪而野蛮的原始仪式时乱喷出来的咒语一样讨厌的词汇,必须用高贵、典雅的其他词汇--譬如"洋人"这样的词汇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