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两个带给池复凝的包裹都已经交给了池复凝之后,胡桃就悄悄地从这间牢房中退了出去。于是,牢头按照池家昨天和他的约定,命令那个拿钥匙的狱卒将牢门和铁栅栏门都重新锁上,让池复凝和查婉香单独说一会儿话。门锁好之后,牢头引着众人又顺着刚才的原路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对董利等人抱歉说:"这边的房子虽然比大牢那边要好些,但到底也是牢房,实在是太潮太热了,各位还是到外面凉快凉快去,一会儿再过来接你们家二少奶奶。"
当那间牢房中只剩下池复凝和查婉香两个人的时候,查婉香先将这间池家花了大价钱才替池复凝求来的单人牢房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在这间狭窄的牢房中,虽然有从那扇小小的铁格风窗中透过来的一些光线,但是整个室内还是暗淡得如同将入夜之时的傍晚时分。这间牢房虽然墙壁结实、门窗牢固,但是在那墙面、墙根、墙角以及天花板等处,以前胡乱抹刷上的白泥已经剥落了许多处、露出了黝黑的砖块和竹木天棚的痕迹。在天花板和四面的墙壁上到处都长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霉斑,在好几处墙面上还留着以前的囚犯溅蹭在上面的几滩令人观之心悸的殷黑血迹,在天棚和墙壁的角落里结着好几大团杂乱肮脏的蜘蛛网,在墙壁的接缝处和墙根下还长出了几片青苔和几朵毒蘑菇。查婉香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池复凝说道:"如今也就只能让你住在这里了。"池复凝觉得眼中一酸,对查婉香说道:"你别叹气,这又不是你的错。"然后,他指着旧木桌旁边的一张褪剥了漆色的木凳子对查婉香说道:"你一大早就奔波而来,还是先坐下歇歇吧。"查婉香心想我来看你,又没走多远的路,哪里说得上什么"奔波"呢,但是她不愿拂了池复凝的好意和关心,虽然她并不觉得怎么累,但还是在那张木凳子上坐了下来,那张木凳子的四条凳腿的长短有些参差不齐,尽管查婉香落座时的动作很轻,还是不由自主地没躲过那凳子突如其来的一阵摇晃。查婉香看着池复凝,轻轻地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继续将就着坐在这张并不太稳的凳子上。池复凝注意到之后,也抱歉地朝查婉香笑了笑,然后自己在那张旧木床的床沿上坐下来。
在这间牢房中,七月的酷暑显得更加潮闷,但是池复凝和查婉香的心情却出奇的冷静。池复凝似乎有许多话想跟查婉香说,但是万绪千端,一时也难尽言,也就只能先从最容易谈的话题开始他们的谈话。池复凝开始向查婉香询问这些天来在状元大学士府内外发生的一些事情。
"家里人都怎么样?"池复凝问道。
"太太从你被带走的那天起就病了,这些天也不见好,府中多亏了有大嫂主事,凡事都还有些条理。爷爷的身体倒还没什么事,只是他替你天天悬着心,显得焦躁了许多,与他往常的样子大不相同。老爷和大哥天天为了你的事四处联络,听说靠了大嫂娘家的至亲王文韶和王敏行,联络了齐守仁家和潘士望家,找到肃顺的哥哥端华和端华左右的人游说了多次,重重地打点了他们,让他们找肃顺去死缠烂磨;郭嵩焘大人这几天刚从天津海防上回京办些事情,大哥听说他回来了,立刻就去见他,请他务必借湘军的几分势头,找肃顺敲打敲打,郭大人没说什么,当天就去见肃顺游说。去年为了左宗棠的那桩大案子,大哥受郭大人和曾、胡等人之托,替左宗棠上了一道挺轰动的弹劾官文的折子。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说,老爷见了那折子的底稿后,觉得大哥的措辞太重、太冒险了,还担心大哥会为了这道折子惹祸呢。所以,这回郭大人肯为你这么奔忙,不能说不是看在大哥当时的仗义上。自从郭大人见过肃顺之后,外面似乎都觉得肃顺对你这案子也不像在开始的时候那样步步都挑茬找事了。"查婉香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拣扼要的说了几件给池复凝听。